《药石无医》知谓忧

7、第 7 章

　　唐淳钧揉了揉自己被季龄推过的地方，不禁呲着牙感叹道：“劲还挺大。”他回到医院，穿上白大褂，拿起一份病历又放下了。唐淳钧想不通季龄突如其来的脾气，看季龄刚刚的反应，他觉得季龄应该是想到别的不开心的事情，把脾气一股脑的都发泄在了自己的身上。唐淳钧狠狠踢了一下桌子，却吓坏了刚进门的实习生。
　　实习生把口罩摘下来，问：“唐医生，你怎么了？”
　　“小沈，你是独生子女吗？”唐淳钧忽然问沈静瑶。
　　“我是啊，但是我们家族还挺大的，有一群堂弟堂妹，表弟表妹的。”沈静瑶把一摞文件放在桌子上。
　　“你跟他们玩过吗？哄孩子是不是挺难的？”
　　“那当然，小孩真的很烦人，你为什么问这种问题？唐医生，你有孩子了啊？”沈静瑶笑着问他。
　　唐淳钧拿起一份文件在沈静瑶头上打了一下，说：“想什么呢？我家最近来了一个小弟弟，我发现我不太能懂他的世界。刚开始我还觉得我们有些地方挺像的，应该能更了解对方，谁知道今天他毛手毛脚的弄丢了一个玩具，我不过说了他两句，他就哭了，还说再也不理我了。现在的小孩可真有意思。”
　　沈静瑶叹了一口气，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唐淳钧对面，开口说道：“唐医生，唐老师，现在我要当一回你的老师了。”唐淳钧看着沈静瑶在他面前故作成熟的得意样儿，已经在脑海中把这位实习生明天的工作量提早了一些。
　　“说真的，孩子是真的难哄，但是也真的挺好哄的。首先你得知道他要啥。”
　　“他就要他的玩具。”
　　“不对。你不是说他把玩具丢了吗，弄丢的时候又没哭，说明那个玩具不是很重要。”
　　唐淳钧想起季龄在路边失魂落魄的样子，摇了摇头说：“挺重要的，他爷爷给的。”
　　沈静瑶没有说话，她想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那他也没哭啊，他什么时候哭的？是你说他的时候哭的，自己弄丢了玩具还没哭的孩子已经很乖了，你为什么还说他呀？不应该安慰他，跟他一起找吗？小孩子需要的是什么？”
　　唐淳钧想了一下说：“玩具？”
　　“错。是陪伴呀！你要是能陪他，他还要玩具干什么！”
　　唐淳钧已经不能再忍受这种对话了，他站起来，挑了一堆工作，指着门口说：“小沈，务必在今天下班之前完成！”送走沈静瑶，唐淳钧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低声说：“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毛头小子又不是小孩。”
　　夜幕已经悄然来临，玻璃窗外的街道被路灯和车灯照亮，好像隐匿在黑暗中的一条若隐若现的出路，人们都在上面前行，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吗？季龄蹲在路边，他拿出手机想找附近的酒店住一晚，冻红的手指滑动着手机页面，电子荧幕的光亮让他也成为路上的一个并不耀眼的光斑。
　　“季龄。”
　　季龄抬起头，看见唐淳钧站在他的面前，逆光里的唐淳钧看不清脸，他只能看到他微卷的发丝在柔光里舞动，他的呢子外套上细小的绒毛还有他呼出的热气。季龄站起来，立在唐淳钧的影子里，他想起白天的场景，自己觉得有些尴尬。
　　“找到了吗？”
　　季龄摇摇头，他听见唐淳钧叹了一口气，“需要我帮你找吗？”季龄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泪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唐淳钧伸出手，摸了一下季龄的头，季龄的抽泣声更大了。等季龄平静下来，唐淳钧说：“外面太冷了，要不先去医院坐一会儿吧，还是去我车里，我的车也停在附近。”季龄不想再麻烦唐淳钧，低着头闷闷地说：“车里。”
　　唐淳钧在前面走，季龄跟在后面。唐淳钧的皮鞋落在地上会发出清亮而又沉稳的声音，季龄盯着唐淳钧的脚后跟，脑袋里空空的。唐淳钧瞥过一旁被路灯照出的影子，季龄低着头，双腿跟自己的保持一样的频率左右交换着，唐淳钧笑了笑，说：“上车了。”
　　季龄去开后面的车门，唐淳钧默不作声地打开暖气，他调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以便看到季龄的脸。季龄低头看着手机，唐淳钧刚想说话，就听见季龄闷闷的声音。
　　“唐医生，对不起。今天我情绪不好，有点过分了，真的很对不起。”
　　唐淳钧笑着说：“没关系，我今天说话也有点呛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季龄稍微抬了抬头，语调中带了些苦涩：“是我的问题，从以前开始，我就不太会传达我的意思，总让人家伤心。”唐淳钧把头转向季龄，问他：“现在已经挺晚的了，你回家吗？”季龄也看向他：“我在这儿上大学，住宿舍，先不回去了，我想找个酒店住一晚。”唐淳钧看了一眼手表，又问：“你吃饭了吗？”季龄摇摇头。“我也没有，我们一起吃吧，你想吃什么？”季龄连忙摆手，说：“不用了，我想先回酒店休息，今天有点累了。”
　　唐淳钧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问：“你真的不饿吗？”季龄立刻抬起头用力点了点，他被冻红的鼻子在昏暗的灯光里泛着柔和的光亮。唐淳钧只好说：“好吧，你住哪个酒店？我送你过去。”季龄把刚刚找到的酒店的名字告诉唐淳钧。
　　季龄靠在车窗上，看着一闪而过的行人、树木和街道，这个因泉而闻名的城市总有种温和的气质，这倒没有让老舍继续带着骗子的帽子。唐淳钧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季龄的一举一动，季龄也时不时假装目光流连偷瞟一眼后视镜，在那块窄窄的镜片中，他可以看到唐淳钧深邃的眼睛，十分平静，只凭匆匆一眼根本就望不到底。唐淳钧忽然开口说：“季龄，你跟我有很多地方特别相似。”季龄并没有多想，只是客气地笑着：“是吗，唐先生很帅。”唐淳钧也笑了，他驶过一个路口，前面的街道渐渐繁华起来，“你的骨头也挺好看的，人也还不错，以后骨头有问题可以来找我。”季龄听到这番夸赞自己骨头的话，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跟着笑。
　　唐淳钧把车停在酒店门口，季龄跟他告别，正要踏进酒店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喊叫。
　　“季龄——”季龄转过身，唐淳钧站在车前，车灯照亮了他修长的双腿，他好像要说什么，
　　于是季龄又朝他走过去，“什么？”
　　“那天来看腿伤的男孩，你是不是喜欢他？”
　　季龄停住了脚步，他感觉好像被冻僵了，尽管才刚刚从充满暖气的车里出来，他看着唐淳钧，车灯只照亮了医生的一侧，另一侧身体则是灰暗的，他看见唐淳钧的一只眼睛，他看着看着，不知为何，他开口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