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与厨娘》吉尔提缇

9、如同杀死一只蚊子

　　夜深，所有的人都休息了，周那悄悄起身走到了屋外。
　　黑暗中的山林犹如重重迷雾没有尽头，相比这浩瀚的世界，他印象中那个细小的身影就如同一粒尘，周那想象不到她会在什么地方。
　　海真帮不上忙，其他人更加不能指望，果然要靠自己。
　　周那拉弓对准一个方向，努力的将气汇聚起来推进黑洞般的密林中。
　　这次略有进展，然而很快极限又到了。
　　周那稍作休息，毅然挺直身体再次拉满了弓，他紧闭着的眼睛上睫毛微微的颤动着，流露出一丝紧张。交错的枝叶，粗壮的树干，肥大的藤蔓纷纷略过他的脑海，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她的影子……
　　夜风冰冷，周那的脸上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拉紧弓弦的手指已经淤血成了暗紫色，一开始还感觉得到疼痛，现在却早已麻木。
　　他的呼吸越来越长，越来越深，脑海中的画面急速的推进着，穿过了海溪，越过了星屑山，展现在他眼前的丛林逐渐变得陌生，突然，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浓郁的阴暗中闪了一下光，周那马上凝神定气，认出那是他亲手挂在明昵脖子上的银扳指。
　　弓重重的摔在地上，周那跪坐在草地上，他的头发和衣襟早已湿透，就连想擦擦额上的汗水，也已经连抬起手都很艰难了……
　　体力完全透支，疲惫缠身，周那索性仰躺在地上，他看着满目可望不可及的遥远星光，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天微微明了，一向最早起身的皮吉老术士背起双手看着熟睡在绿荫地上的周那，眉头深深的纠结在了一起。
　　随即走出来的布南见此情景，吓的嘴唇一哆嗦，开口就说：“他，他出事了！？”
　　后面海真推开布南走上来看了看，笑道：“哪有什么事情可出，你没听见他还喘气哪。”说完，他蹲下身摇了摇周那的肩膀，说：“周那，醒醒，再睡下去你就要在这草地上生根发芽了。”
　　周那被摇醒了，他偏了偏脑袋，微微撑开沉重的眼皮，立马看见皮吉老术士那张布满乌云的脸，那责备的眼神令他连忙站起来，叫道：“师匠……”
　　皮吉老术士对他抬抬下巴，示意他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周那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怎么回事儿。”海真替周那答道：“他放心不下明昵。”皮吉老术士有点无奈的盯着周那的脸，周那恳切的看着老术士请求道：“师匠，能不能让我去找找她？”
　　“要不然我去？”海真也说道。
　　皮吉老术士烦恼的拼命抓头发，他觉得自从那小丫头被送来之后他就成了揣着三脚猫功夫走钢丝的江湖艺人--心里悬吊吊的。时间不多了，他只想顺利的完成自己的任务，让这几个孩子如橡树般顺利成长，千万别成了歪歪倒倒的盆景，本来进展都很不错，可怎么最近就是这么别扭？
　　而且他了解周那，既然他都说出来了，如果不答应，恐怕他也很难心安，皮吉老术士想了想，召唤道：“阿苏，你今天负责去找明昵，看看这丫头野到哪儿玩去了。”
　　阿苏长臂猿一样从二楼的窗户里荡出来，一个后滚翻稳稳的落在地上，眼睛鼻子皱做一堆的叫道：“不是吧~~~又是我~~~”
　　“快去！”皮吉老术士不客气的给了他屁股一脚，喊道。
　　眼看阿苏不情不愿的走向树林，皮吉老术士拍了拍周那的肩膀，再也没说什么，径直回到了工作室里。
　　海真也上前拍了拍周那的肩膀，笑道：“我们只要静静等待就好了。”
　　周那回应了他一个感激的微笑，虽然他看起来并不高兴。
　　阿苏会去找明昵吗？当然不可能，这个野猴子完全当自己白捡了个假期，快乐的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看来那个小灾贼给本大人带来的也并非全是坏事嘛～～阿苏兴奋的一溜烟窜上一棵古老杉树之颠，长长号叫了一声才算抒了情，然后他就枕着手臂在树上睡起了大觉。
　　阿苏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班了，他擦着口水坐起身来，狠狠的伸了一个懒腰，溜下树踏上了回家的路，待快要到时他又停住脚步，弯腰左看看又看看，随便找棵大树就往树干上蹭，直蹭的全身都是青苔屑，枯叶，泥巴什么的，看起来真像在密林中受了不少苦。
　　一进门，他就先夸张的喊道：“饿死了！累死了！”然后一边大啃布南做的蜂蜜玉兰窝一边抱怨个没完，根本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最后说了一句：“我估计我是没有找对方向，明天我换个地儿，一定能找到的。”
　　然后他便连忙回屋睡觉，躺在床上，他看着被窗框分割出的一片宁静夜空，心里充满了成就感：是了，他之前所熟悉的生活再次来临，这全赖他自己的努力。
　　第二天，阿苏摆出一脸的担忧和认真，向师匠申请再去找一下明昵，皮吉老术士还没有说话，他已经自觉的说：“师匠，就让我最后努力一下吧，虽然耽搁了重要的修行，但明昵毕竟是我们的小妹妹。”
　　这番得体的话让皮吉老术士深感欣慰，对阿苏点点头。
　　其他人也对阿苏流露出赞许的神情，阿苏被这种视线包围着，兴奋的脸上微微发热，他转身大步向林子走去，自己都以为自己是要去完成一件光荣的任务。
　　这时，他突然听见周那在后面说了一句：“阿苏，一路往北。”
　　阿苏的心里狂跳了一下，他强作镇定的回头对周那笑了笑，加快步伐离开了。
　　他怎么会要我一路向北！？难道他知道了！？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阿苏没有目标的在密林中飞驰，他脑中充满了心虚的疑问，以至他完全无法思考其他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感觉到了身体的疲惫，勉强停下歇息了片刻，心情也稍微恢复了平静。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刚刚回头的时候他特意打量了一下周那的脸，他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不像话里还藏了话的人，也许那只是他随意的一句猜测……
　　想到这里，阿苏已经安抚住了自己的情绪，然而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真的来到了密林的北边。
　　“你也太听话了吧。”阿苏自言自语道，擂了自己的脑袋一下，然后他决定就从这里慢慢的溜达回去，沿途还可以弄点甜蜜粘稠的月杏吃吃，那种美味可是好久不曾尝过了。
　　阿苏觉得今天运气不错，因为他很快就找到了一棵古月杏树，上面果实累累，不少熟透的果实掉在树周围的草地上，腐烂发酵，蒸腾出一种酸酸甜甜的酒味。
　　他挂在树上痛快的大吃了一通，还摘了几个攥在手里边走边啃，一路落下果核。
　　接近密林边缘的时候，阿苏擦了擦嘴角，正准备故伎重施把自己弄成个经历了辛苦的人，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清脆的响起在了他的耳边：
　　“猴子！”
　　阿苏霍然转身，明昵正站在他身后仰望着他，身上的衣服挂的破破烂烂的，背上背着一个大加萝树叶和树藤裹成的包袱，小花脸上满是开心和焦急的神情。
　　“你……你……”阿苏一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昵又叫了他一声，擦过他身边自己往小木屋的方向跑去，她的脚步敏捷而快速，迫不及待的要回去大家的身旁。
　　阿苏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追赶明昵，边追边喊：“等等！”
　　明昵没有理他，速度丝毫不减，阿苏心焦的伸长手臂一把抓住了明昵背上的包袱。
　　树叶包袱脆弱的掉在了地上，裂开，圆滚滚的曼散陀块茎散落四处。
　　明昵转过身，对阿苏做了一个很生气的表情，蹲下去捡曼散陀。
　　阿苏木木的站在原地，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本应消失在密林里，她现在不该在这里，不能让这只小蚊子再去骚扰自己的生活！
　　对，蚊子！她是一只讨厌的蚊子！
　　脑海中想起自己在夏夜一掌拍死钉在自己手臂上的蚊子的情景，只是一声轻响，那可恶透顶的东西就化为了一小团污血，别提多痛快了。
　　阿苏的耳边想起了擂鼓般的心跳声，他低头看着明昵纤细的颈项，觉得那像削好的白山药般脆弱易断。
　　心跳声震的他的耳膜都快要破裂了，就好像在拼命催促着他做点什么。
　　阿苏握了握自己汗湿的手掌，向那细细的颈项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