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试探(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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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怀中的人长久不见他说话，突然抬起头来，不期然的与墨玉般漆黑幽亮的眼眸对上，心中一动，一句话脱口而出：“宝贝儿，做我的儿子吧！”
“啊？”君无微先是一怔，然后用看一种彻底无语的目光看他，“你是白痴吗？”
对于他现在这样尴尬的身份，别人都是避恐不及，怎么会有人傻的去主动招惹！
唐取皇帝李月倾时年三十，共生有五女十一子，可毫无疑问的，就算这十六个子女全部加起来，也不及一个八皇子在李月倾心中的地位。
八皇子李思羽，这个已故永臻皇后所生的嫡子皇孙，是皇帝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呵护长大的爱子，身份高贵又自小天生聪颖的他，若无意外，绝对是皇帝心中最佳的继位者。
可惜偏偏就有这么一个意外。
那就是他——唐取的九皇子，八皇子的孪生弟弟。
双生向来被示为不详，即使像他们这样拥有正统的皇族血脉，依然是个禁忌，为人所不齿。这样的皇子，除非其中一个先是身死，否则就永远丧失皇位继承权。
舍弃和被舍弃，人一生总是在面对这样那样的抉择，或许无意，或许无奈，伤害不想伤害的，留下更为在意的。
李月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是一愣，可是等回过神再看君无微的时候，清澈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做我的儿子吧！我会对你很好的！”
定定的凝视了那人很久，见到对方还是一脸认真执着的样子，敛了敛心神，转过头，挣扎的从他的身上下来，意外的这一次李月流倒是没有阻止，只是不言不语的等待着他的答复。
“我不要！”沉默了一会儿，他抬眸回答道。
李月流不解的看着他，接着笑笑，一脸骗小孩子的样子让君无微很汗颜，“做我的儿子不好吗？我的儿子可以住很大的屋子，不会有人会欺负你，可以有很多人照顾你，让你使唤，还可以带着你到各国去玩，看尽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玩遍所有好玩的东西，可以教你读书写字，你要是喜欢，我还可以让离泽教你武功，而且”停顿了一下，美丽清澈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遗憾，语气却透着温柔：“而且，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了！所以，你会是我唯一的孩子！”
看着一面一脸真挚的李月流，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不符合年纪的叹息。
李月倾若最终还想爱子顺利登位，为防悠悠之口，势必要将他除去，现在他可以容忍太后的维护，放任他长大，但十几二十几年后，八皇子长大，开始角逐于政治之中，那他的存在，毫无疑问的会成为最大的绊脚石。
他终是，会被舍弃的。
微微苦笑，他的人生，似乎一直就是被舍弃的一方，在意的也好，不在意的也好，争取也罢，挣扎也罢，从来不曾真正得到过。
“我不要。”墨玉般的黑瞳凝视着他，还带着稚嫩的嗓音淡淡道，声音虽轻却不可动摇。
仿佛是知道了他的顾虑，李月流看着他静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一脸灿烂的笑了开来，如同栀子花开得纯白，丝丝点点，扣入心底最阴翳的地方，沁人心脾。他笑：“别担心。”
君无微看着他怔愣了一下，听他继续道： “本王我要去给母后请安了，你现在不愿就算了，若是想通了，我随时可以带你走.。”他边说着，边从秋千轻跳下来，然后不顾君无微皱眉想要拒接的样子，挥挥手，随手抓了个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太监，自顾自的走了。
“噗。”看着李月流消失在转角的背影，好一会儿，轻笑出声。目光至下而上，望向天空，抬起手挡去那刺眼的阳光，冬日懒洋洋的光线透过指尖稀稀疏疏的落在他眼中，忽明忽暗，覆去眼底的冰冷。
那个白痴……
以为他是好心的担心会连累他而拒接吗？
错了，若是他真心想要自由，就算李月流因此被皇帝杀了，他也会跟他走，只要自己想要的，别人是生是死与他何干。
世界本来就是如此污浊且残忍，这一刻温情脉脉的人，下一刻便是穷图匕现，无论是这一世还是那一世，要生存便要学会不择手段，学会不折手段就要摒弃所有感情和良知，进不得，退不了，便是万劫不复。
那么自私凉薄的人啊…………
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一瞬间他竟然有点害怕了。
儿子…………
他居然说他要他做他的儿子！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他说他会对他好的…………
轻轻低笑出声来，笑容就有些惨淡。
他已经不会再去相信…………
有人是会对他好的。
也无法肯定…………
他会不会再次成为一个“舍弃”
一阵寒风吹过，树上小鸟“扑扑”两下，展翅高飞，地上的枯叶伴着孩童带着稚嫩却孤寂的低语盘旋而舞。
“已经够了。”
走出玉陵殿，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这座僻静有点荒凉的宫殿，脑中回想起刚才那孩子望着自己的神情，如同初见那般，淡的让人心疼。
五岁的孩子，是什么让他露出那副被全天下抛弃，又抛弃了全天下的表情。
“皇兄啊，你的孩子，果真是让人期待……”原本清澈如水的纯净突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邪魅，深黑色的眼眸满满的皆是戏谑，嘴角勾起一抹妖异的笑：“君无微……连尊贵的皇族姓氏都抛弃了呢……”
美丽依旧，却让人不寒而栗。
驻留片刻后，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又恢复成原来玩世不恭的样子，单眉一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不想跟我走吗？呵，这可由不得你，休怪本王先斩后奏了！”说完，转身一脸轻松得意的哼着小调，悠哉游哉的向太后的住处兆祥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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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一直都很平静，李月流没有再来过，仿佛那天说的事纯粹是一个玩笑，所幸君无微也未在意，依然过着他平淡而又无聊的日子。
直到半个月后，一道圣旨的来临。
“宣：皇九子入太清殿觐见。”
庄严肃穆的大殿中点着淡淡的龙延香味，缭绕的轻烟缓缓的漂浮在炉鼎上空，淡淡的清香慢慢在空气中挥散开来，雍容而又尊贵。
君无微叹了口气，他都快站了俩个时辰了，他不知道那人想要干什么，也没兴趣知道，只不过，他真的很讨厌这种熏香的味道！眼眸望向那道厚重的明黄色纱幔后，御前奋笔疾书在写什么的青年男子，酷似李月流的俊美，岁月似乎特别的厚待他，看上去依然是二十几岁的摸样，没留下任何痕迹。一身明晃晃的龙袍昭显着他的尊贵，举手投足之间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不可侵犯的气势让人望而却步。那人似乎打算视他为无物，专注的批示他的奏折，偶尔眉宇间会露出深沉戾气的神色。
君无微皱起眉头，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真的是很讨厌．．．这屋子里的香味儿啊！
总觉得那味道中有一股糜烂灵魂到深处腐朽袅绕在鼻间，挥散不去。
“为何叹气？”那人没有抬头，依然垂眸看着桌案上的奏折，只是手中握着的那只白玉狼毫的笔中空顿了顿，身边下人已经被遣远了，突然冒出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宫殿响起，激起阵阵显得兀突的回音。
君无微单眉一跳，嘴角带着丝讽刺的笑意，终于沉不住气了？
静默了许久，许是听不到对方回应，那人抬眸看向他，传来略带不快的声音：“怎么不回答，朕在问你话呢！”
君无微垂首侍立在跟前，低头无语，小小的身体衬托着偌大空旷的宫殿，显得格外弱小，他不语，除了不知道说什么以外，更多的是对那个人的藐视。
对，藐视，没有理由，纯粹的藐视。
紧接着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好一会儿，那人将手中笔搁下，然后直直的盯着他，微眯的目光中透露出一抹压抑着危险的神情，那人不温不火的声音中，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低沉：“不想回答也罢，今日寻你来，只想问你一件事。”顿了顿，声音突然冷厉起来：“告诉朕，你是想生！还是想死？！”
君无微抬首直直的看着那抹刺眼的明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似是无所在意，又似是讽刺，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道：“想生是如何？想死又是如何？生死可由我做主？”
稚嫩清脆的声音透着不和年纪的话语，听上去让人觉得像是小孩故作老成的撒娇，君无微对此无奈，那人似乎也感到了，神情微微松弛了下来，言语间不似刚才的生硬，反而带着些许的好笑：“朕给你三个选择，如何？”
“说来听听。”
“三个选择：第一：保持现在的生活不变，朕可以允诺你，一生荣华富贵，给与你比其他皇子更加优渥的生活条件。不过……”顿了顿，李月卿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君无微，近乎残忍的说道：“不过，你只能活到十六岁。”
君无微嘴角习惯性的扯出一个淡然的笑，静静无语，听他继续道。
“第二：七王爷前些日子向我要你过去当继子，这本也无不可以，皇族过继也是常有的事，虽然你不再是皇子而是以世子的身份现于世，但是，以后继了月流的爵位，以后一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月流生性好动，不喜滞留于一地，你跟了他，以后角逐于富贵还是逍遥江湖，随你选择。”
“条件呢？”君无微淡淡问道，听上去不错，可是天上哪有什么掉下来的馅饼。
李月卿也是一笑，只是嘴角异常冰冷：“朕要你做一辈子的影子，永远不准存活在阳光下！”
“继续。”君无微面无表情的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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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卿坐在里面，低头看着前些日子边关军队不断送来的急报，余光却一直注视着站在不远处那个单薄瘦小的身影，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深沉的眼眸，一直悄无声息的紧锁着那个带着倔强的孩子。
明明是双生子，可却有和羽儿完全不同的性格，若是羽儿，等了这么久，早就装着很委屈的样子可怜兮兮的扑到他撒娇了，然后等他哄完后又会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脆生生的叫着父皇，父皇…………
这个孩子…………
太安静了。
从进来到现在，别说一句话没说，甚至是连姿势动作都没变过！即使这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也让他有一种整个大殿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安静……安静到感觉不到存在……
他等着他的不耐，等着他自动找话，可是都没有，桌上的奏折写什么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比毅力他绝对比任何人都强，何况是一个五岁的稚子，只是，面对这个孩子，心里似乎总有一些挥之不去的沉闷。
就在他打算放弃开口的时候，耳边响起那个小孩儿轻轻的叹息。
正好，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闷。
五年来第一次正眼看那个孩子，不愧是双生子，一样精致的如同瓷娃娃一般可爱的面容，一样让人见了就忍不住疼惜的模样，若不是完全不同的气质，任谁都会认错。
可是，不同呢，真的完全不同。
相较于思羽的单纯无忧，这个生来就被囚禁而接触不到任何人，本应稚嫩的如同新出的春草新芽般易折的无知孩子，却在时关系到自身命运的时候，还是如此的淡薄安然，真的是……异常的诡异……
李月卿知道自己的言语间有意无意的压迫感，有时候就算是资质深老的大臣也会受不来而显出局促来，可是这个孩子……是该说初生的牛犊不畏虎呢？还是……李月卿眯起双眸……生来便是如此的……危险！
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不是那些自私贪婪野心勃勃的人，而正是那些无欲无求不知所谓的人！
望着那个孩子离开的背影，弱小而又单薄，回想着他刚才毫不犹豫的答案，李月卿微微一笑，成长的不错，或许……计划真的要改变一下了……
“也是时候该对羽儿进行试炼了……”沉默良久之后，空荡庄严的大殿中，一个带着叹息的声音再次响起。
走出那阴沉沉的大殿，冬日里微寒的阳光迎面而来，墨玉般的眼眸望向苍穹，眼底的神色并没有因为阳光的照耀而温暖，反而是一片的冰冷。
三个选择？君无微冷笑,试探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试探(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