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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椋鸟 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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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见初厚着脸皮一天三催毒理结果,省司紧赶慢赶做了出来。
“超致死量的苯海拉明,组织内残留浓度超过了正常用量的二十倍。也得亏是常见药成分,一上机器就有结果,不然还真不能这么快。”
赵见初赶紧拿着传真回队里。
许家有前一天刚被放走,转天又被江畔拿着拘留通知带了回来。
接着沔村的旧档案也被放了下来。
档案被调出来这天,刑侦队办公室里难得人员齐全,一人捧着一本材料。
读到最后,陈谶疑惑:“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他们到底从哪找来这么多没名没姓的流浪汉?”
案情材料上犯罪团伙的口供称被骗去打拳的人员来源是城里流浪汉拾荒者,用打工介绍活干为借口,把人骗上车拉到沔村。
但陈谶想不明白,这件事在沔村持续了至少两三年之久,还存活的涉案受害者,至警察结案时有三四十人之众,更有已经遇害的,因为无法联系家属也难以查验身份,至今数字是个迷。
办公室里的几个本地人沉默地碰碰眼神。
年纪最长的开口:“这十多年经济不行,市里又要创环卫规范城市。前些年说棚户区脏乱差要改造,先把南边清了一大片,撵出来好些人,安顿措施跟不上。这么些人没稳定收入也没住所,到处游荡。集中整治过,也治标不治本,图个面子好看而已。”
他叹口气,剩下的话不说,办公室里的人也明白了。
“也是沔村那个地方邪性。”
办公室里的话匣子有人带头打开,几个本地同事也跟着聊上了。
“整个村子几百号人都一个姓。听说解放前就出水匪。九几年那阵,光他们村就出了十几个车匪路霸,专在国道上作案。那个专案都被拍成纪录片了。后来村里的人陆陆续续往外搬,倒是消停了好些年。”
另一人嗤笑,把话接上:“消停什么,你忘了这案子怎么被捅出来的了?他们村的光棍拐女人当老婆,受害者从村里逃出来报案,这才把他们村子有组织地拐骗流浪者打黑拳的事扒了出来。你敢说他们村这么多年,只拐卖过这么一个女人?征税发补贴的时候多一只鹅少一只鸭都门儿清,家里突然出现个女人就看不见了?还不是因为县里不愿意找事,装聋作哑罢了。”
“当初陈局要把这个案子定性为人口拐卖,市里嫌影响官声死活不同意,最后才搞了个不伦不类的地下打拳赌博。”
余下的人这才听出名堂来。难怪这案子一直捂着不让提。
“听说这回江队是下了军令状调档案。” 同事感慨,“也得亏是市里换人了,否则哪有这么容易就把案子调出来。”
年纪最大的同事摇摇头:“他们村别的没什么,就是一个姓,全沾着亲,当初就是因为太抱团,才让许威有机会脱身。我看这回也没那么乐观。”
“这可不好说,” 陈谶插了一嘴,“塞翁失马,焉知福祸。”
同事再问,他却故作高深,说反正等案子破了就知道了。
直到赵见初也过来领材料,问起这个沔村,陈谶才拉着赵见初吐槽,说他发现江队这个人是鬼精鬼精的。
赵见初好笑:“不会你一直觉得江队很傻吧?”
“哎哎,那可不是啊。”陈谶赶紧撇清,“那天我们审讯的时候,江队突然拿没儿子这件事敲打许家有供出许威,说许家有要是到时替许威背锅去坐牢,这辈子都在牢里那可就没儿子了。”
“我当时心里还在想,这算什么威胁。如果许家有打死不认,说不定我们拿他和许威根本没办法。他要认了呢,反而多少也得受牵连。这要是我,儿子和坐牢,那我当然是选择死不认账了。”
两个人站在楼梯口旁若无人地聊,江畔从办公室出来,点点陈谶的后脑勺:“办案子是叫你从罪犯的角度去思考,不是从你的角度去犯罪,你的理论课都学哪去了?”
他点点陈谶:“真该叫你去基层派出所多练几年。”
陈谶嘴大招祸,欲哭无泪:“我这不是现在想明白了嘛。”
赵见初过来领材料,顺路找江畔,两个人要一块去医院。一个拆夹板,一个装牙冠。
公交车上没几个人,两个人坐在最后排压着声音说话,耳鬓厮磨,看上去十分亲密。
“不过我也一直没问过你,” 赵见初说,“为什么那么笃定许家有跟在许威后面没干好事。”
江畔挑眉:“那你是为什么认定许家有参与了他女儿和妹妹的死亡?”
江畔的反问听上去似乎和他的问题没什么联系。
“他们夫妻第一次来认尸的时候,许家有见到我们第一句话,就是我女儿呢。” 赵见初眯起眼睛,“也不能说没有这样的情况,但一般来说大部分人,尤其是失踪案的亲属,大多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的,至少在亲眼看到尸体之前是不会认定死者一定就是亲人的。”
江畔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说这一点太唯心了的话,等后面再去他家的时候,不对劲的地方就更多了。最奇怪的事是我后来才想到的。”
他看着江畔:“你记得陈谶他们后来走访邻居怎么说吧,说老太太不识字不会用智能手机脑子也不清楚。”
“我就在想,这样的一个老太太,会跟儿媳妇说小孩喊疼是因为长身体缺钙,要买钙片吃的话吗?假设就是她自发说的,那就说明她其实并不厌恨这个孩子,就像小孩妈妈说的,奶奶平时对孩子还是关心的,那为什么又忽然要把小孩摔死,针又到底是谁扎进去了?”
“我一直想不明白证据和动机之间的矛盾,直到她妈妈找到我跟陈谶,说了她流产被丈夫知道的事情。且不说她的猜疑到底有几分可信,但假如把许家有放进去,那么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但还有一点我没想好,如果是许家有要杀孩子,他是怎么说服老太太去作案的?还是说这个家庭实际上就是完全围着许家有转的?”
他其实和李胜南也讨论过这个问题。
当时李胜南说得很直白:“一家人从早到晚在一起,怎么可能真的会有爸爸对家里的一切都毫不知情,任由这种事情发生?要说奶奶真的心里有什么不满,妈妈不知情也就算了,丈夫作为儿子,不了解自己的母亲,怎么可能?”
最多他也只是装作不知道。李胜南最后说,甚至乐见自己的母亲下狠手作案。
江畔听完点点头:“这么说确实够唯心的,不过我的唯心也比你好不到哪去。”
“当年我在沔村卧底,是以走失智障的身份进去的。因为整个村上下一心,一点安插的余地都没有,正面调查没有结果,甚至还打草惊蛇,最后才考虑卧底。以拳手的身份能最快进入内部。”
赵见初没忍住打断了他:“你在里面呆了多久?”
江畔略一低头,犹豫片刻:“我心里并不很想让你知道在里面的具体细节。”
他张开左手,在半空虚握了一握,好似要将什么东西从掌心里挤出去。
只是他很快抬头,又换一副表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沿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从时间推算,许家有一家离开沔村恰好是案发第二年。我是倾向于认为这里面有什么事发生,促使他们离开的。现在看来,有两个可能,一是他需要妹妹的消失不引起注意,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村子,二是他跟在许威后面做事,在许威的支持下离开的。”
“但一和二之间的关系是什么,现在还尚不明确。我隐约觉得这两件事一定是有联系的。甚至说不定他妹妹的死,也是经手了许威。毕竟以许家有的社会关系,能帮他联系到需要女尸的买家,许威不就是现成的能人吗?”
“这事里没有许威可能真的就算了,但现在许威被扯进来,我就觉得不可能一点猫腻都没有。有的人吮血扒皮几十年,突然说他有一天改吃素了,我不相信。”
到站了。
江畔下车的时候,赵见初在旁边伸出手扶了一把。
江畔笑眯眯:“我是手断了又不是腿断了。”
赵见初嗯一声:“我知道。”
然后不动声色地顺便握住江畔的手。这姿势太自然,路人看来也只是搀扶受伤了的朋友而已。
江畔不由得多看他两眼,眼瞧赵见初的耳垂泛起一片可疑的粉。
他也不点破,端着那副笑往医院里走,朝每一个路过的人都笑得春光灿烂。
赵见初是先把江畔送到骨科,然后才自己下楼去牙科的。
牙科诊室里没有人,挂着器材室牌子的小房间里有个不着调的声音传出来。
那声音太有辨识度,油腔滑调,他正犹豫着出去找个地方避避,器材室里的门就被推开了,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一个赵见初的牙医,另一个——
“哟,小赵弟弟。” 是黄显光,笑摸样主动打了个招呼。
赵见初这个发脾气拉黑人的反而心虚,点点头就算应付过了,拿着自己的卡就往医生旁边钻。
哪知黄显光竟然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牙医给赵见初看着病,一面还和黄显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赵见初被迫听了一耳朵两人倒苦水吐槽医院。
装牙冠快,临时的拆下来,永久的往上一套。蓝光照了一会,医生就拍凳子叫他起来,一面飞快的嘱咐,这要那不要,这行那不行。
赵见初臊得不抬头,支支吾吾应完,拔腿就走。
结果刚从诊室出来,后面的人追上来:“聊聊?”
黄显光拦住他。
“江畔怀疑我欺负你了,我想我还是问一句,要是我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我也好当面道歉。”
赵见初被黄显光拉着,坐在一楼休息区的椅子上。
他是万万没料到黄显光能有这么厚的脸皮,见了面还会问。
他想着措辞,迟迟编不出个借口,索性摊开说了。
“你说你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你这个人,也不喜欢你喜欢我的方式。”
这句话弯弯绕绕。
黄显光只是露出一副不理解的表情:“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啊?”
赵见初叹气:“我说了,我告诉你了,你不想听。”
黄显光想也不想:“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赵见初把头转到一边深深吸气,还是没压住火。
“你的同事上司拒绝你只需要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够了,我拒绝你,是不是得包下市中心的LED大屏幕才不算是开玩笑?”
他不高兴,很不高兴。
黄显光显然也没想到赵见初有这么疾言厉色的一面,心虚起来,眼神都飘:“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所以这就是我拉黑你的原因。第一次拒绝你,你没有认真对待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心里并没有尊重我的意思,对你来说我是一个可以勾搭的男人,一个猎物,一个东西。我内心喜不喜欢你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可以被追求的。”
他说完这番话,才看到黄显光的眼神一个劲儿往他身后飘,一扭脸,江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他正在火头上,这会对谁都没好脸,撇下一句“你俩聊,我去外面等”,站起来就走了。
黄显光半张着嘴,蠢鹅一样看着赵见初走掉,再转过来看看江畔。
“我……”
他张口结舌,我了半天到底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畔拍拍黄显光的肩:“现在你知道了,我也知道了。”
他此时也揣上自己的那一份心焦,根本懒得再过问别人,着紧就走,要去追出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