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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东流山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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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流山
往外数千里是莽荒一片,而咫尺之隔的东流山结界之内,一片繁盛之景,如仙人所处之地,青岚浩荡,遗世独立。
一丛丛花藤缠绕成摇椅,似是不甘心,又渐渐紧俏地缠绕上高大挺拔的古树,往下垂落了十几米,高高悬着那摇椅。
每一根藤蔓,都生出数朵艳丽的奇花。
那花,由蕊到瓣,是渐变色,从浓稠到化不开的深紫,再到炫目的烟霞似的绯红。
这样的色彩说来怪异――
可这一大片一大片晕染在摇椅上,说不出的夺目,更别说还有那些一簇簇垂落下来的,好似一片大花布,还坠着细密的流苏。
俗艳不可耐。
不不,应当是美不胜收。
萤枝在心中赞叹道,她就是坐在那高高悬挂着的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起身子,享受着细细的风,悠悠吹拂过面庞的温柔。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的,伴随着日落,林间也突兀地响起轻微的草叶相互拍打的声音。
在花藤缠绕的摇椅上荡着的仙灵,忽地一跃而下,带起一阵凉风,转身步入了丛林更深处。
她对这样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这声音,简直是危难来临之际的预警,还是东流山中最最恐怖的红色预警。
丛林更深处,往前数里,豁然开朗。
于她而言,这几里,强撑着也不过是短短几息之间,却让她指尖微微发抖。
接下来,向东去还是西去,这便要犯了难了。
这草木冲天,简直让路痴认栽。
其实也无他,只因灵力微薄,化身人形之后,更是连维持人形的灵力都将要入不敷出了,强行奔袭数里,确实是勉强了。
萤枝不喜欢扎根在土里,她想要走遍这东流山结界中的每一方天地。
奈何时不我待,如今花木欺人,在林中一展风姿,尽是生长着让人辨不清东南西北的货色。
如果可以,她还想要去结界外看一看,当然,若结界外不是那一片荒漠的话。
可惜,从没有走出过东流山结界的花木精怪。
至少,她从未听说过,更是未曾见过。
至于让她果断弃了她才搭起来还没几日的花藤摇椅逃跑的,就不得不说起萤枝的血脉。
总之,她这一份血脉,也令结界之中其他花木不愿与她交好,甚至,这一份血脉,是让她被薄鄙的根源所在。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也不知是萤枝的老祖宗……或是哪一位大名鼎鼎的先辈,当年风流潇洒之时到底都干了些什么,竟然让她这不知往后延多少年份的小辈也遭受了鄙夷与欺辱。
这一种低人一等的身份,怕是要在这一支血脉中传承下去了!
也不知何时才能天降人才,于我这一支小族,好带领我等摆脱了这受尽屈辱的身份。
萤枝自己是做不了这事儿的,她还是比较清楚自个儿到底有几斤几两的。
至于萤枝这一回的逃跑,是经过数百次经验所得的最佳逃跑方式。
其实,若论起从前的逃跑,那也是从来不曾见她慌不择路过,她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那些同类的到来,然后逃之夭夭。
她已经远去数里。
双耳微动之际,仍然听得到身后发出的响声,她这才搭建起来的摇椅恐怕又是被毁掉了。
“又让她给跑了!藏头露尾的鼠辈……有本事正面来战!”
隐隐约约的,她只听到了这么一句。
你当我傻吗?
萤枝在心中取笑他。若不是傻子,便不会赶着上去挨揍,对手真是太小看她了。
更何况他竟然称呼她为鼠辈?
呵呵。
萤枝不知道是该高兴躲过一劫,抑或是伤心她辛辛苦苦搭建好的摇椅又被毁了。
无论如何,她踏足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有花木这一大族中人穷追不舍。
幸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不曾理会她;而那些不上不下的,却整日整日地对着她穷追猛打,满嘴喊着:
妖孽当诛!
真是活该了他们一辈子不上不下的!
怕也没个正经事可以做,尽赶着来追她了。
也因如此,萤枝隐匿、潜行之术日益精渐。
虽灵力不济,有时难免后继无力,但若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逃开,必定又能换得几日安生。
萤枝应当是一路往西去了,甩开了意图教训她一顿的那些花木精怪,她便也渐渐缓了步伐,长舒出一口浊气,顿觉心窍通明。
再往西去,便是这东流山与外界的交界处了。
她凝望这远远一片荒漠,心生向往。
若在笼中任人欺辱……
欺辱也罢,萤枝看着那一片荒漠,终究还是生了点点怯意,往日鸿鹄之志顿时烟云般消散了。
凭她这三脚猫功夫,恐怕不是要出界即死,还是需要多练个千年。
还是暂且蛰伏,来日再议吧。
萤枝也知晓古往今来,结界中外,多少能人受尽屈辱,最终翱翔于天际!
如今,她同样也是受尽屈辱,想必来日……
并非如此,萤枝伸出手,从指尖放出一小簇火焰,顷刻间便已失了全身力气。
灵力误我!
萤枝叹了一口气,心下凄凉,若是她有实力便好了,再也无人敢来欺辱她,可惜天赋一直是她的缺陷。
若是没有实力,靠山也是勉强可以的。
那处透明的结界已经近了,萤枝常来这里,她看过很多次界外的风光。
界外弥漫的黄沙、凡人界的植被,终能绘成一幅苍凉的画卷。
结界到底牢牢地倾轧在哪一寸土地之上,萤枝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她缓缓伸出双手,按在结界之上,那结界顿时泛起一圈圈涟漪,又如水波荡漾。
全然没有水的寒凉,反而十分柔韧。
但若是要冲开这结界,却是万万不可能的,若是铁了心硬来,还不知晓要被打回去多少里路呢!
她愣愣地想了一会儿,神思不属。
身后却骤然传来痛感,原是被利器一击即中。
那藤鞭狠狠地砸在萤枝肩头,萤枝随即转过身,同时血脉之力自发运转,修补着躯体的创伤,却是见效甚微。
这一道伤口不一般,火辣辣的滋味中还掺杂着酸麻,显然是这藤鞭的功劳。
一般的藤鞭可打不出这种伤口,她虽痛极,却对这一藤鞭很是推崇。
但她并不会就此忍气吞声!
萤枝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来人,等见到来人是谁,她旋即垂下头收敛了神情,低声道:“仙长。”
看来上天要她忍气吞声,她便不得不忍气吞声。
“族中警告过你很多次,不要肆意毁坏未化形的仙灵,你屡教不改,那便在这儿待着,守着这结界,莫要再往族中祸害去了。”
来人一袭广袖白袍,赏心悦目,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悦耳。
萤枝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她还真是怕了他们,每一次追不到她,总有人气急败坏地要做些什么。
无论是她搭建的摇椅,或是她身后的花木,怕是难逃一劫。
大不了,她日后再也不搭建摇椅了,便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罢。
闻言,萤枝并没有解释什么,总之,没有人会为她出头。
不,或许还是有的,可惜那个人高不可攀,昔日的救助不过是仅仅一次难言的巧合的碰撞。
这般好的运气,这一生,怕也是只此一次了。
“说话,点头做甚。”
那仙长象征性往地上一甩藤鞭,顿时草木凄哀。
“是,我知。”
仙长手只一挥,藤鞭便化为青绿色的荧光回到他的躯体之中,无疑,这藤条便是仙长的本体了。
见此,萤枝难得地抬头多看了这仙长一眼。
他颔首,“如此便好。”
说罢,姿态从容、步履矫健,却如同一抹虚影,让人琢磨不透他到底落脚在何处。
仙长翩然离去。
一眨眼,这绿与黄的交界处,便独独她一人而已了。
她从不曾寂寥过。
说到底,只因为同样未接触过热闹为何。
她艰难地抬手摸了摸肩胛上的鞭痕,果不其然,摸得一手湿淋淋的汁液,顿觉一阵虚弱之感袭来,还是得补一补水。
这一处伤口确实是不易愈合,毕竟,那可是仙长的藤条呢,果真名不虚传。
罢了,瞎想这些做什么,又不是没有挨过他的打。
修炼为上,修炼改变草生,修炼成就打脸。
萤枝盘腿,打坐,灵力周天运转,白皙的面庞上一派正经严肃,长长的眼睫这才闭合上了。
灵力正运转到关键处,凝滞不前时,萤枝却陡然听到一声轻笑。
悦耳,低哑,却辨不清是谁。
难道是那些想整她的……
追来了?
这一声轻笑可吓坏了她,她的修为可不能被人毁坏了,若是被人吓出个心魔可怎么好?
原本便是修为不济,出了什么岔子,那岂非更惨?
萤枝赶紧散了这一条细小水流般的灵力,不再修炼,她蜷起身,瞪大眼睛,转头张望。
只怪她修为不济,竟连神识都使不出来!
果然,还是修为不济!
既然还不出现,那就必定不是那些厌弃她的人。若是那些人,早就打上来了,不会如此躲躲藏藏。
究竟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