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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chapter 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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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身体短时间内还未适应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再加上轻微低血糖所导致的短暂晕厥。
黎恺臻听着医生的吩咐,让她可以随身带着几块巧克力,预防低血糖。
她点点头。
虽然黎恺臻觉得休息一下就行,但是剧组那边还是主动将黎恺臻送往医院打吊瓶。剧组里面辈分大点的,都拿底下的小年轻当自家小辈看,觉得小年轻虽然肯吃苦是好事,但是也不能过于勉强,不然只是得不偿失。
黎恺臻都一一笑着答应。
后来康佳梦火急火燎地跑来看她,让她多请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些日子。
这件事郑铭已经给黎恺臻办妥了,毕竟当初影视城黎恺臻的工作证明上面的直属负责人就是郑铭,所以她在片场晕倒的事情郑铭也被知会了。他特意给黎恺臻发消息,让她不要那么拼命,否则到时候别人还怀疑他是不是压榨劳动力。
黎恺臻看到这消息,有些不忍笑,发了个表情包,直言自己会好好休息一下。
来看望的人终于都走光,病房里面安静下来。
托剧组的福,她还能占了个单间病房。
黎恺臻抬头看着滴管里面正在坠落的葡萄糖水,拿过手机,打开购票软件。历史地点还显示在上面。黎恺臻瞧着那两个字眼,只觉得这段日子的工作所带来的充足感似乎一下子都被打败了,她又开始在脑海里面回忆起那座小城。
打完点滴回到宿舍,黎恺臻倒头就睡,完全将医生吩咐地要好好吃饭的医嘱抛在脑后。
她是半夜醒过来的,睡得浑噩,不知道时间多少。她恍惚打开手机,屏幕亮起来的一瞬间,有些刺眼。
刺得她生理性泪水不住地掉。
脸似乎都开始皱起来。
黎恺臻随手抹了一把脸,再次打开购票软件,买了一张飞机票。
黎恺臻到了徽封,又买了一张去平潭县的火车票。
平潭是一个小县城,比久安还要小。从徽封火车站坐火车到平潭县需要三个多小时。但其实这距离并没有到久安那么远。久安虽然只需要两个多小时,但那是坐高铁。
而且到了平潭县,她还得转大巴半个多小时才能达到黎家在云和村的房子。
房子不是建在路边,下了大巴车,黎恺臻还得走一段砂石路。她穿着一双板鞋,踩在地上的时候还会感觉到石子硌脚。
郑铭虽然给她争取了一个星期的假,但是黎恺臻这次回来得轻便,基本上大包小包提的东西也都是给黎源准备的。
房子是个小两层,有个前院,上次陪着黎源回来的时候,院子围墙的石砖底部长满了青苔,顶上还有杂草。现在放眼望去,杂草被黎源清理掉了,但是青苔还在。
其实这房子看起来还挺好,黎恺臻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觉得有点出乎意料,虽然是农村的自建房,但是看起来不管是比久安的筒子楼还是她在昭阳的那宿舍都要宽敞许多。
但当黎恺臻走到前院,还没来得及推开那只是摆设性的不过半人高的小铁门的时候,看见拿着扫帚正在扫地的黎源,这房子上上下下仿佛都透着一层丝毫没有人气的颓败,将黎源裹得死紧。
她又想起和楚欲去运花的那趟路途,途径那栋矮小平房的时候。
黎恺臻不由得鼻子一酸。
她趁着黎源还没有发现自己,别开脸,整理好情绪,才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大喊,“爸,我回来了。”
黎源闻声抬头,怔了半晌,良久拎着扫帚走出来,确定真的是黎恺臻回来后,将扫帚放下,有些手足无措地搓了搓自己的手,“哎呀,怎么回来了?回来一趟多费时间不是?”
“没什么。”黎恺臻笑了笑,“就是正好放假,就想着回来看看你。”
黎源点点头,也笑了。
晚上的时候,黎源下厨房炒了好几个菜。其实他手艺一直不错,只是后来生意场上逢源左右,这些事就做得少了。但在这里待了这些日子,老手艺也熟络起来,尤其是简单顿的一锅番茄豆腐汤,十分清淡爽口。
黎恺臻还给力地喝了两碗。
吃完饭,父女俩搬了椅子就在院子里面乘凉。
黎恺臻有些惊奇地发现,虽然确实是处于同一方天地,当乡下晚间吹过来的风确实是要凉爽许多。她莫名觉得有些惬意,任由那夜风将她这段时间的疲累就这样轻轻拂开。
父女俩之间还隔了个小桌子,上面摆着黎恺臻特意带回来的西瓜。买的东西里面属这个最重。走那一段路的时候,手指都给她勒红。
黎源看着那红灿灿的西瓜,仿佛太阳似的,照在他心底,暖烘烘的。
虽然黎恺臻来看他,他觉得高兴,常言也道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可对于黎源而言,只是知女莫若父。他思忖着,好一会儿才说,“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了?还是哪里不开心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黎恺臻手里面正拿着一瓣西瓜往嘴里面送,闻言那才咬下的西瓜居然就这样硬生生地卡在了口腔里,似乎怎么也咽不下去。
好半晌,黎恺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讷讷地,“哪有……我难道非得是因为什么才来看你吗?女儿来看父亲哪里需要理由?”
“倒也是……”黎源笑着说道,“是这么个理。”
黎恺臻虽然以前同黎源并不如何说些十分贴心的话,但这并不代表她惧怕黎源。黎源很宠她,她在黎源面前算得上可以肆无忌惮。只是黎恺臻也不会搞耍赖的小把戏,所以父女之间相处的氛围总是比较融洽的。
恰如现在,黎恺臻很珍惜此刻的时光,于是她和黎源聊了很多。
但说的也都是工作以及在剧组遇到的糗事,她完美地避开了楚欲的痕迹,似乎在黎源不在她身边的这段日子,她好似一个人走过来似的。
聊到后来,西瓜也解决了大半,黎源算了算日子,在院墙外面窸窸窣窣的虫鸣中说道,“转眼间,你都毕业快一年了。以前我也没问过,在学校有没有谈恋爱什么的啊?”
黎恺臻还挂在脸上的笑意陡然僵住了,但她还是撑着,含糊道,“……没有。”
黎源忙解释,“爸爸不是催你,只是如今爸爸老了,我打算过程子去找个工作看看。想着要是看到有人能照顾你,我也放心。”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黎恺臻这句话说得很倔强。
黎源没再说话了。
良久,黎源起身,说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休息吧,房间一直给你打扫着的。”
黎恺臻转头看着黎源踏上那院子到屋子的几阶石阶,突然叫了他一声,“爸。”
黎源回头看她。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找到了我喜欢的人,不管怎么样,您都能接受她吗?”
黎源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瞧着院子里面黎恺臻的脸,没开口。
黎恺臻能感觉到黎源正在考量什么,于是她并没有催促,而是安静地等着黎源的回答。
过了几分钟,黎源才说,“感情这东西吧,对于你而言,你只需要考虑自己喜不喜欢。但是作为大人,要思虑的东西太多,那人怎么样啊?能不能对你好啊?更传统一点还得看门当户对。是不是觉得挺世俗的?”
黎恺臻没接话。
黎源继续说,“但是我女儿的话,就像我说的,你考虑自己喜不喜欢就行了。只要那人真心对你好就行。爸爸也说不来太多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总之,我不会要求太多。”顿了顿,他再次重复,“只要你喜欢,对方对你好,真心地对你好就是。”
黎恺臻只觉得那口一直积郁在胸口的气好像一瞬间就消散了。她几乎有一种冲动,想要立刻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她只是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这一晚,黎恺臻睡得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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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份,徐跃禾高考放榜,在朋友圈简洁地发了个必胜。
黎恺臻祝他顺利被自己心仪的学校录取!
然后,她划着朋友圈的联系人。鬼使神差地,找到那个每天每夜都要看一遍,但从来没有力气给她发一个消息的头像。
楚欲很少发朋友圈,黎恺臻也不爱特意去翻别人的朋友圈。而现在,她找不到别的可以和楚欲有关的事。于是黎恺臻点进楚欲的朋友圈,看见最近的朋友圈是一张油画照片,配文:【久安的天】
时间段正好是她低血糖晕倒住院休息的那段日子,当时的黎恺臻压根没有心情刷朋友圈,所以完美地错过了这条。
她想起陪楚欲看的久安的天,想起楚欲给自己拍的照片。
黎恺臻以为自己从来没有在久安这座小城留下过任何痕迹,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她记得久安的天,记得无比清楚。不仅如此,她还记得久安那筒子楼旁边的爬山虎、楼下小卖部打折的小布丁、那些足以容纳电动车驶过的巷道……以及那个陪她一起看天色的人。
她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压抑住自己想要发消息的心。划到了购票软件,终于买下了那张一直想买但每次都放弃的高铁票。
冲动宛如浪潮铺天盖地袭来,而她就站在浪尖,被剥夺了所有理智。
黎恺臻当即收拾东西出发。
凌晨时分,她到达久安。
黎恺臻甚至着急到没有化妆,临上楼前,她翻出小镜子,给自己补了口红。见气色提了不少,她才终于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敲门。
她看到自己会怎么样呢?会嫌弃自己大半夜吵她睡觉吗?还是会觉得惊喜?亦或者是不敢相信?
然而黎恺臻试想过的任何一种表情,她都没有看到。
开门的人一脸不耐烦,操着一口带有浓重乡音的普通话,不标准又带着怒意,问,“你找谁啊你?大半夜还来?!”
不是楚欲……
这人不是楚欲!
黎恺臻不敢置信,她踉跄往后,手里面攥着的一沓被她打印出来的有关于楚欲拍给她的天空明信片掉在地上,从盒子开口挣脱出来,散落一地,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白皙得有些晃眼睛。
那开门的人兴许是明白了什么,虽然确实是被吵到了心情不好,但是她人不坏,估摸着,“你是不是找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人?她搬走了,也有段日子了。”
久安的天。
原来是在告别啊。
黎恺臻道谢,然后蹲下身捡明信片,只是眼前一片模糊,怎么也抓不稳。
那开门的女人瞌睡都被吵没了,也跟着她一起捡,给黎恺臻说,“认识的话你打电话给她说一声嘛,问一问不就行了……”
就行了?
真的行吗?
黎恺臻将明信片囫囵塞进包里,连连道谢,然后仓促跑开。就好像是在和时间奔跑一样。
她给楚欲发消息,对方没有将她删除,也没有拉黑。
但是了无回应。
也是,现在大晚上的,怎么回?
黎恺臻在方涵的花店蹲守了一晚上,方涵早上过来看到她的时候,都吃了一惊,问她,“你什么时候来的?”
黎恺臻只问,“楚欲呢?”
方涵沉默很久,才说,“不知道,出门散心了吧。”
“她去哪儿了?”
方涵还是,“不知道。”
黎恺臻没说话了。
过了很久,她说,“谢谢。”
黎恺臻转身走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也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原来曾经她以为的老旧小城,竟然也大得她即使从早走到晚也还是没有找到出口。
黎恺臻拿起手机,还是没有回复。
曾经她以为断绝一段关系最为彻底的方式不过就是联系方式拉黑,再删除,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但似乎不是这样的。
就好像明明感觉和这个人还有联系,但就是没有任何的办法能够找到她。
就仿佛是往大海里面扔了一块石子,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黎恺臻看着完全没有回信的聊天页面,好像那些跟久安有连结的痕迹又开始一点点消除。
黎恺臻分不清自己在哪儿,不远处的广场即使大晚上也还是有人滑着旱冰。
她听见租单车的老板录的喇叭使劲地吆喝着。
黎恺臻走过去,问,“怎么租的?”
她想逃离,现在黎恺臻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那老板见有生意来了,顿时喜笑颜开地给黎恺臻介绍着单人的多少钱一个小时、以及押金多少、超时要扣费之类的。黎恺臻付完钱,租了一晚上。她正要挑选的时候,看见了角落一台灰扑扑十分陈旧已然落灰的单车上挂着一根缀着羽毛的风铃。那白色的羽毛也被灰尘染得发黑。
别的单车都没有。
那老板本来因为黎恺臻租得久,就十分开心,见到黎恺臻盯着那单车看,立刻解释,“哦,那个的铃铛坏了,一直也没有换,就这样做个标记,免得弄错了。”
黎恺臻怔愣地看了很久,突兀地问,“可以把风铃给我吗?”
老板也跟着愣了会儿,但其实这要求也没什么不好答应的,反正这大晚上的,也没多少人了,肯定是用不上那辆单车了。
老板去把风铃解开,甚至还在衣服上抹了抹灰尘,这才递给黎恺臻。
黎恺臻说谢谢,小心翼翼地将风铃系上。
她想起第一次对楚欲起了特别心思的那晚,她做了一个旖旎的梦,梦中的风如烟雾、如羽毛,轻轻划过,落在她的脸颊。
可梦境和现实不能混为一谈。
就像是日夜不能相逢。
楚欲描着天色告别,黎恺臻乘着夜色出逃。
于是,她在深夜的久安街道,骑着一辆系着风铃的单车,慢悠悠地往前晃去。一路驶过冷清的冬泉北路,再到嘈杂的关户夜市,最终穿过偶尔传出一两声吱嘎作响的筒子楼。她回头望去,那些晾在廊道的陈旧衣物在昏暗的路灯下,由风带着起舞。
那舞步踩着缀着飞尘的光点,从夜晚坠落,落进土壤里,腐烂,消亡……
黎恺臻知道,她们是在久安分别。而从一开始,却不是在久安相遇。
她和楚欲在久安相遇的那一刻,黎恺臻的人生节点,就注定了她不会是勇敢的人。
她们都不是勇敢的人。
良久,那裹着夜风的身影再次启程,最终消失在街道尽头。
冬泉的广告投屏依旧明亮、关户的夜市照常喧嚷、老旧筒子楼的爬山虎铺满砖墙……久安人来人往,小城却再也没有一个叫黎恺臻和一个叫楚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