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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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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齐疼女儿,没有边际没有底线的疼,当然,得有个大前提。
与戏无关时。
一但牵扯到行当上,对身为女娇娥的顾梦生甚至比对大她七八岁的师兄们还要严苛。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顾梦生一合上眼就满脑子自家爹爹洪钟似的声音:“你一日是顾家人,你就一世是梨园后代。戏不唱不明,人不活不懂。你占了坤字,更是难上加难,你肯学,便要学到最精最灵,便要成就这行当的神话!”
顾梦生不是吃不得苦,而是不舍得自家爹爹说她的一字一句都会触景生情想起母亲。
关齐又是个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的主,积少成多,保不齐什么时候跟上辈子的顾梦生一样了。
离上辈子不过六年,就遥远到能记住的只剩半个残破面目。
有没有喝那孟婆汤对于她这个脑袋冲地的“鬼”来说,倒确实用处不大。
顾梦生选择忘记自己一两岁时因为身体控制性差而失败的每一次自杀未遂。
顾梦生刚过六岁生辰没几天就送走了一批在这艰苦日子里活下来且出了科各奔东西的师兄们,第二批没有立即续上,可进师门的小男孩也是陆陆续续没有断。
关齐教了他们不到半年就拉着上了街去耍了猴戏,顾梦生没跟他们一起耍,却也缠着爹爹一起去做了个拿着锣收钱的小童。
嬉嬉笑笑时,顾梦生忽然愣了一下,这一切,都似曾相识。
可再细想,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紧接着,小迟子跑了。
顾梦生一马当先离弦之箭一样飞了出去没几步就捉住了小迟子,回头看向关齐,严肃的点点头就拎着小迟子的后领子往家走,在关齐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牙疼的表情,数落着他:
“我劝过你的吧!别这么光明正大的跑!你熬不住了,顶不顺了,你大半夜悄没声的偷偷跑!你说你这时候跑我能打掩护把你放走吗啊?!这次非得让爹爹把你屁股蛋子打成四瓣的!”
“我错了我错了小生子!你求求师傅让他别扒我裤子,我多垫几层就不疼了!”小迟子祈求着,眼睛却滴溜溜的转着找能逃脱的方式。
可顾梦生何许人也,四岁启蒙,五岁正式学艺,打一开头她先接触的就是那武器架上的斧钺钩叉刀枪剑戟,两年多的功力还能让这个偷奸耍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初学者逃了去?
笑话!
于是纵使那小迟子游鱼一样扭来扭去也没能逃出顾梦生的半个手掌心。
“还不脱裤子?脱了裤子你都不长记性!”顾梦生揪着他进了院子,走到吊腿的绳子旁,“先吊着,这次要是没什么大事,我替你求求爹爹让他给你少来上几下。”
“小生子,我就知道你最好!!!”小迟子一听,连忙欢天喜地去吊起腿来。
女孩子抽条比男孩子早一些,再加上顾梦生打小养的还算得上娇贵,个头自然比八九岁的小迟子还要高上一指头。
所以不自觉的就带出了一股子大姐小弟的感觉。
顾梦生倚着掉了漆的柱子,语气老成的问他:“小迟子,待久一点吧,攒够了路费再去找你娘,不行吗?”
“我跑可不是要找我那个卖了我的娘去!我只是……要我唱戏挣钱还你爹买我的那几个大子儿,还不如要饭来的快。”小迟子吊着腿,疼的满脑门子的汗,却习惯了一样不说一句疼,“小生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是吃这碗饭的料儿啊!还不如早早地出去,提前把卖身契赎回来。”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顾梦生看着小迟子长的过分的睫毛笑了笑,“以后你发迹了,可别忘了在这戏班子里,是谁一直让你活的舒心的。”
“那哪能忘啊,你顾梦生的大恩大德我迟巍没齿难忘!”小迟子冲她亮了亮整齐的小白牙,笑的眉眼弯弯。
顾梦生也回给他一个同样的笑。
从迟巍被卖进戏班子时,顾梦生就知道他跟其他的不一样。他穿的那样体面,分明就是个被人拐走的落魄了的富家少爷。
关齐也看出来了,不然又怎么会收下明显不是吃这碗饭的迟巍呢?
她的父亲虽然不说,但除去市侩,仍旧是善良。虽然买下迟巍只用了旁人的一半钱,却比别处出价高上不少。
有固定的地方,总比前途未定好的多。
故而这些日子里顾梦生的所有小动作,都是得了关齐默许的。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说笑笑,忽然听得关齐带着一众孩子进了胡同的声音,顾梦生连忙故作认真的数落起迟巍的种种不是,迟巍也装作受教的低眉顺眼。
关齐一进门差点被自家闺女气笑了。
偏袒还得做戏,真不知道随了谁。
“知道错就行,再撕半个时辰的腿就回屋里反省去。”说完这么一句就散了一众孩子,后边跟着一对母女就进了屋。
“是不是又来了一个?”迟巍放下腿,自觉坐到墙边,任由顾梦生给他加砖。
顾梦生给他藏起来两块砖头,一个个加上去:“应该是这一批最后一个了,今年马上就过了。”
“快过年了。”迟巍微笑起来,“说起来还没见过小生子过年的样子。”
“过年累的是我成吗!”顾梦生气鼓鼓的又拿出一块要给他垒上,“我……”
“啊————”
忽然,一声凄厉的叫喊吓坏了正抬着他脚腕的顾梦生,手下一个用力差点给迟巍疼死。
“小生子!”
“嘘——”顾梦生一把捂住迟巍的嘴,仔细看向声音传来处。
愣了半晌,撇下迟巍猛的起身跑去关齐那里,她总觉得自己要是不去,就会错过些什么。
一个满手鲜血的女人与自己擦肩而过,顾梦生没做停留,推门而入,刚好看到位一脸呆滞捂着手的漂亮娃娃。
混了血腥,却有几分虚弱惹人不自觉的美。
太熟悉了。
仿佛前生见过。
可前生她在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一个娃娃呢?
毕竟她连脑袋都只剩下一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