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虚荣女子

1、第一章

　　韦依刚从公司聚餐的饭店走出来，现在只身一人走在大街上，一步一步，街上很安静，安静到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她半低着脸，默默数着步子。已是夜深，各路公交车都停开了，公路上来往的车也渐少，这个城市的夜晚远远比白天要安静得多，尽管公路两旁的路灯还很亮很亮。
　　韦依的家离聚餐的饭店并不近，但她并没有伸手招拦偶尔会路过的出租车，即使听见有出租车向她按喇叭也无动于衷，她就这样慢慢走着，听着高跟鞋踩在盲道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傻傻地咧着嘴笑。
　　她今晚喝酒了，不多，却足以让胃折磨她。她每走一步，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咕噜咕噜的，顶得她好恶心。她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至少也要等自己的胃安静点，也正好让自己好好喘一口气。
　　两年了，她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城市已经两年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坐地铁去上班一个人睡一张双人床一个人逛街逛到脚疼却不买一点东西，她没有太多的朋友，除了公司里的同事就只有高微一个要好友人，她的生活圈子从来都就没有太大的变化，她的手机里一年也不会增加一个新电话号码，而她的人生却在两年前突然被划上一个长长的终止符。好友高微常常大老远跑到她家一躺就为了陪她说说话，高微说怕她一个人死在家也不会有人发觉，她也只是笑笑。在南方的父母一直催她回家，她一次又一次地找理由推搪，她想留在这个城市，这个繁华美丽满载忧伤回忆的城市，她离不开，更害怕离开。
　　不知道走了多远，韦依终于在一个灰绿色的垃圾桶前停下了脚步，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喝下那几杯酒，她只是不想扫大家的兴，却弄得自己现在这么难受。她一手揉着自己的心口，另一只手撑在垃圾桶旁，还想着能再忍忍，谁知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直直涌上喉咙，她靠在垃圾桶前，哇啦哇啦地吐了起来。
　　她从来就不知道喝完酒呕吐是那么难受，胃里总有一股气在顶着她的心口，她一边吐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待吐到她已感胃里空空的时候，才稍稍觉得舒服一点。还是倚着垃圾桶，站了一会，确定已经不想再吐，她才缓缓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擦擦嘴，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又抽出一张，却发觉自己的眼泪不自觉地落下，她拿着那张纸巾，有些狼狈地倚着垃圾桶慢慢下滑，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忘记已经有多久没落过泪，更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喝了点酒就会想哭，她努力了两年，为什么还是不够坚强？她越是想，眼泪就越凶，她抽了好几张纸巾，擦了好几次鼻涕，哭到累了，眼泪也就止了。
　　哭不出眼泪的她倚着垃圾桶坐了好久，看着满天的繁星，一闪一烁的，她笑笑，站了起身，继续沿着公路慢慢走着。
　　这些年啊，过得就像梦一场。
　　回忆太多，记忆太少。
　　记得的只剩下眼泪，流逝的，却是光阴。
　　约莫走了十多分钟，她有些累，开始时不时留意过往的车辆，可惜又走了十多分钟，依然没有遇到计程车，韦依一手揪着心口，估计是刚才哭过的缘故，现在心口有点闷，她微喘一口气，顿觉身后有车经过，随即转脸，却被一道刺眼的车灯光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用手挡挡眼睛，车灯灭了，她放下手，看见从车窗探出一个脑袋：“大晚上一个人在街上溜达你就不怕碰见流氓啊？上车。”
　　韦依对于这样的偶遇有点回不过神，大概是酒精的关系，连大脑都变得有点迟钝，“你……怎么这么巧？”想了半天，她才憋出这样一句话，让坐在车上的唐立无奈地撇了撇嘴，冲她大吼着：“少废话，赶紧给我上车，哪有女人像你这样三更半夜还在马路边溜达的，少根筋啊你？”
　　韦依拍了拍胸口，冲唐立傻傻地咧咧嘴，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看着唐立那着急的样子，她也没有想太多，径直走到车旁，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韦依一坐好，唐立便踩下油门，他拧着眉，绷着脸，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扫着旁边的韦依。韦依睁着圆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唐立：“唐少，我怎么觉得你今晚特帅啊？”
　　说起唐立，韦依和他已经认识了好多年，从前在大学里他们的关系就很不错，不过唐立在几年前去了英国，直到两个月前，唐立突然从英国回来，又突然冒在她眼前。
　　韦依也记不清那天是什么时候，她还在上班，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她一按下接听键便听到电话那头唐立的声音：“亲爱的韦依小姐，思念着你无数个日子的我回来了。”
　　韦依当时差点没晕倒，而这声音又好象在哪听过，于是问：“你是谁啊？”
　　电话那头一阵默然，过了数秒，那边大吼道：“我是唐立，我是谁？亏你还好意思问，你这几年过晕了吧？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还想再好好活下去的话，那下班后乖乖在公司楼下等我，帮我接风，就这样。”
　　韦依还没来得及回答，电话那头已经忙音，她拿着电话，撇了撇嘴，唐立这家伙，浸了几年咸水也没把他浸透了，还那德行。
　　唐立回国这期间韦依被他缠了很长时间，有事没事都来找她，大多数时间是约她出去唱歌打台球又或者吃饭泡网吧，这家伙精神特足，起初韦依也不推搪，毕竟他们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但后来出去得多了，韦依也折腾得累了，再加上唐立每次都会叫上一大帮朋友，不是上这聚会就是去那集合，韦依已经很久没和这么一大帮人聚一起，久而久之就觉得很累。
　　而唐立，韦依实在不知道他回国做什么，每次见他，除了玩就是疯，从来没正事，韦依也曾问过，唐立却嘻皮笑脸地对她说：“我不是说了吗？想你了，所以回来了。”韦依说他没正经，也就不再问，以前的他就爱玩爱闹，出国几年再回来，唐立还是爱玩爱闹，到底也没怎么变，也是，什么都没怎么变，就是她变了。
　　唐立的车子开得并不快，可他很不高兴，瞥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韦依，“没酒量干嘛喝这么多？”
　　韦依浅扬了一下嘴角，没有回答。
　　见她不回答，唐立伸手在车载纸巾盒里抽了几张餐巾纸递到韦依面前，韦依抬眼，不明白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眼角瞅了她前胸，扬了扬下爬，手上拿着餐巾纸晃了晃，示意韦依自己看看前胸，说：“擦擦，像只脏猫。”
　　韦依低下头，看着自己前胸那些零星的呕吐物，然后接过餐巾纸，低声回了一句：“谢谢。”
　　“下回要是太晚打不到车就给我打电话，不要一个人大晚上在街上溜达。”
　　韦依擦净了衣服，握着纸巾不知道扔哪里，想想又揉成一团，握在手心，她不知怎样回答唐立这个问题，毕竟这两年，她的大脑里没有别人，她也不懂得向别人求助。
　　“跟我不用客气，知道吗？”唐立又接上一句，转脸看她一眼，一双眸子墨黑墨黑的，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又转脸专注前方道路。
　　跟他真的是不用客气，换作是几年前，韦依从来都没客气过，只是今时与往日不再一样，这两年，韦依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是一个人去做，不再像从前，见到一只蟑螂也要别人帮她踩一脚她才能不继续尖叫。
　　韦依没回答他，别过脸，看着车窗外那排黄里透红的路灯。
　　“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不舒服？想不想吃东西，要不带你喝点热粥，会舒服点？”唐立见她闷闷的，提议道。
　　韦依摇摇头，“不用了，我有点困，回家睡觉好了。”她真的累了，上了一天班又折腾了一个晚上，再加上刚吐完，全身乏力。
　　唐立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开着车，韦依则靠在副驾驶上闭着目，听着车里唐立放的歌，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愣愣，发现自己还坐在车子里，转脸看着唐立，他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几点了？”韦依眨眨眼，一只手揉着前额。
　　“三点了，见你睡得那么香就没叫你，醒了就好，快上楼接着睡吧。”
　　一听已经三点，韦依咬咬唇，不知该说什么好，满是歉意，又说不出来，犹豫半天才说：“改天请你吃饭。”
　　“好，我要吃火锅。”唐立馋馋一笑，韦依顿了顿，这家伙这么多年都没变，跟他吃饭永远都是火锅，韦依没好气地点点头算是答应，然后下了车走向楼门，没走几步，又被唐立叫住。
　　韦依转身，看见唐立下了车走到她身前递了一瓶宝矿力水特给她，“喝点，会舒服点的。”
　　韦依接过宝矿力，扬扬手说：“谢了。”她说着，转身走进楼门。
　　而唐立也同时转身走向他的小车，顿顿，又转过身，韦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门口的入处，他站在原地良久，仰起头，看见韦依住的那个楼层亮起了灯。
　　他这样看着那盏灯已经是第几个夜晚了？
　　他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