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青山》温酒泡奶片

12、亡尸回魂小鬼借身

　　林清扬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诸事已毕。

　　苏昀告诉她，她昏迷这三日当真是奇怪得紧，一直高烧不退。白天还好，只是昏睡着，到了夜里就会浑身痉挛，把林德昌吓坏了，将柳老先生请来，他也看不出究竟，只能想办法暂时让林清扬压着热。

　　可也是奇怪，这高烧只能压着，不管用什么药都退不了，谁知三日一过林清扬竟没事人一般，清醒了过来。不仅是清醒了，烧也退了，整个人看上去脱胎换骨了似的。

　　“脱胎换骨，焕然一新”，苏昀好不容易才想了这么个词，倒不是说林清扬发生了什么变化，脸还是那张脸，性情还是那个性情，只是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更加……像人了……

　　以前总感觉有些阴气沉沉的，这一场昏迷醒来，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疏远感就淡了很多，多了几分平和之气。

　　苏昀也不知自己这么形容准不准确，林清扬听罢，没做回响。只是问了她昏迷后的事，苏昀便也讲与她听。

　　最引人感慨的便是大火后的伤亡，与鬼使沉怨所说别无二致，伤者二百，重伤者三十一，死者一百八十六，一人不差。只是死者已分不清是失魂致死还是被烧死的，因为所有清理出来的尸体都已经被烧焦了。

　　而在这些死者中，有两个比较奇怪。其中一个，便是那戏班的管事许通。他已经逃出来了，却死在了回程的半路上，不是被火烧死的，也不是失魂而死的，而是被吓死的。

　　“吓死的？”

　　一个习得控尸之术的人，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叫他活活被吓死？

　　除了鬼使，林清扬想不出别的东西来。

　　苏昀点头道：“检尸官确实说是被吓死的。可惜啊，这个主谋就这么白白让他死了，连审问都没来得及。”说到这，苏昀又懊恼道：“那夺人魂魄之人也没了踪迹……清扬，你之前说夺人魂魄的不是那许通，而是另有其人，那你知道是谁吗？”

　　那夜东郊火起，府台的兵都忙着救火救人去了，苏昀本来留意着林清扬说的夺魂之人，但后来林清扬却莫名其妙便不见了，百姓四处奔跑，苏昀找人找得头都大了，哪里顾得上去想谁是凶手？

　　火灾过后，府兵发现了许通的尸体，府台那边为免多生枝节，便将所有的罪行按到了许通身上，结了此案。苏昀再想追究，也无从查起。

　　林清扬道：“是第一天我们从马戏班回城是，在东门口遇见的那个道士，无继。”

　　苏昀惊愕道：“竟是他？”苏昀想起了林清扬在东郊起火前就说过，魂魄离体后便不能再行动，所以头天晚上夺去了醉汉魂魄的凶手就在城门口。可惜苏昀怎么也没想到，那凶手竟然主动跟他们说过话，他那时候居然没有看出来不对劲！

　　“怪不得要躲着不见人，若让人知道马戏班班主是个道士，恐怕他早就暴露了吧……真可恨让他逃了！”

　　之后，林清扬又问起小芳的情况。

　　苏昀眼神沉了沉，那两个奇怪的死者，一个是许通，另一个便是小芳了。

　　苏昀不知怎么跟她解释，直接带她到暂时置放小芳尸体的房间。小芳的尸体被一层白布盖着。苏昀犹豫再三，终于呼出口气道：“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自己去瞧吧……”

　　林清扬心觉怪异，伸手去揭小芳的身上的布，正当手要触到白布时，林清扬却突然看见盖着小芳嘴巴的部分的白布鼓了起来，随后又落了下去，随后又鼓了起来，好似有人在下面吹这白布。

　　林清扬手顿了顿，伸过去揭开了白布。

　　白布之下，确实是小芳的尸体没错，不过……

　　林清扬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小芳的身体被绑在了板子上，额头还贴着一张符纸，而符纸下面，“小芳”正鼓嘴吹着脸上的符纸，一双眼睛紧盯着符纸的摆动。突然被揭开白布，“小芳”愣了愣，赶紧闭上了眼睛，装作无事发生。

　　“这是什么情况？”

　　苏昀拿奇怪的眼神看着林清扬，“我也想知道啊，那药不是你给我的吗？说是喂到小芳嘴里……”

　　“我发现小芳时，她已经失了魂，死状与之前看到的两具尸体相同。你后来给了我那白色药丸，说给小芳喂下去，说完你就昏了过去，整整昏了三天，我都来不及问。小芳已经死了，我想左右不会有什么再坏的结果了，便按你说的，给她喂了那药丸，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还有这个……”

　　苏昀从怀里拿出一支笔来。

　　“你昏倒后，手里还紧紧攥着这支笔。这笔又是从哪儿来的？马戏班不会有这东西吧……”

　　苏昀实在看不透林清扬了，往年她身上的怪事也不是没瞧见过，今年更是怪上加怪。便比如此时躺着的“小芳”，比如他手里这支来历不明的笔，还有就是……那天被困大营，林清扬替他挡的那一刀后，额头破碎的符文……

　　苏昀越想越古怪。

　　林清扬接过毛笔，又看了眼一旁闭眼装作躺尸的“小芳”，索性也无甚好瞒的。苏昀既然想知道，林清扬便将经过由来讲了一遍。

　　苏昀听得彻底懵了。

　　“你、你说什么？有个鬼使出现了？他还跟你说，你……你是他的同僚？”

　　苏昀急道：“清扬，你不会相信了吧？”

　　相比起苏昀的震惊，林清扬则是一副淡定的表情。

　　“你不相信有鬼使的存在吗？”

　　“……”

　　苏昀没法反驳，那鬼使说的死者人数，伤者人数全都对上了。还有就是这支笔，还有那枚药丸，如他所见，小芳“活”过来了。

　　“可是，即使你看到的那个人就是鬼使，可是他说你是他的同僚……所以，你也是鬼使？”

　　林清扬道：“我也不知道，我见过的鬼使其实并不止沉怨一个，我还见过很多白衣白帽浑身雪白的人，他们好像都认识我。不过这倒没什么，我更想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我去玉妻山？”

　　“玉妻山！”这时，一旁装死的“小芳”突然睁开了眼，她兴奋道：“玉妻山玉妻山……”一连念叨了好久。

　　苏昀沉默了许久，才接受了林清扬所说，他缓缓道：“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使，反正我们是朋友。不过照那个沉怨所说，无继也是去玉妻山的，他要你去，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况且，那支旗岭镖队的人也说了，玉妻山近来怪事连连，我担心……”

　　这时“小芳”突然又出声道：“我带你们去呀。”

　　两人朝“小芳”看去，她睁着大眼睛，乌溜溜的眼珠子一闪一闪的。见两人眼底疑惑满是不信，又噘嘴道：“是鬼使说的，让我带你去玉妻山，去了回来，我就可以去冥府往生了。”

　　“……”

　　林清扬还在想为何小芳突然变成了这样，沉怨说是保持肉身不腐，原来是这么个法子，塞了只小鬼进小芳的身，原来是要给她引路的，沉怨还真是好打算！

　　苏昀饶是怪事见得多了，今日一通听下来也不由得啧啧称奇。他问“小芳”道：“你知道玉妻山是什么地方吗？”

　　“小芳”转着眼珠，琢磨了一下，道：“不知道，没去过，反正鬼使让我给你们带路的，那就去吧！”

　　苏昀无语至极，问林清扬道：“你如何打算？”

　　林清扬默了半会儿，道：“有件事不知你看明白了没。在大火之前，无继显然已经知道官府起了疑心，否则也不会将那些血迹清理干净。但对于官府的作为，无继却丝毫没有逃走的打算，反而是故意策划了那场火灾。”

　　“马戏班从南州而来，一年间已然收了无数人的魂魄，但如果仅仅是为了活人的魂魄，为什么这次不是掩饰过去，反而是起了一把大火，将整个马戏班都搭了进去？”

　　苏昀没想明白，“这是何意？”

　　林清扬道：“意思就是无继要的魂魄已经足够了，或者他的目的地已经快到了。又或者，两者都是。”

　　苏昀豁然开朗：“玉妻山？那无继妖道策划了一年多，夺了这么多人的魂魄，就是为了去玉妻山？这山里……莫不是真有什么古怪？”

　　林清扬道：“我也不知道啊，无继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小芳的魂魄还在他手里。另外……我倒是也想瞧瞧那玉妻山中，到底有什么东西非要我去？”

　　“小芳”听见这话，立即嚷道：“好好好，我也去我也去。姐姐，你帮我把绳子松一松好不好，还有头上的纸，我保证不乱来！”

　　苏昀白了“小芳”一眼，以前的小芳也就是嘴碎了些，现在这个不仅嘴碎，还聒噪。

　　苏昀道：“既然如此，我跟你一起去。这里到玉妻山有两三日的路程，旗岭镖局的人昨天才出发，咱们赶赶路，说不定还能赶上同他们一起。不过……我没问题，你看看你要怎么跟你爹交代吧。你这几天都晕倒两次了，再加上小芳惨死，你爹还不一定让你出门呢。他可不知道你是什么鬼使托胎，你若说了实话，定是要吓晕过去。”

　　林清扬点了点头。

　　苏昀心中低叹了声，该交代的都交代，至于这个“小芳”……苏昀没办法，只能给林清扬自己对付了。

　　“小芳”见苏昀出去了，迫不及待唤道：“姐姐，替我松松绳子好不好，绑了三天了，疼……”

　　“小芳”眼中含泪，可怜巴巴地望着林清扬，“姐姐，求你了……”

　　林清扬走过去，摘了她头上的符纸，一边解绳子，一边道：“你只是个魂魄，这肉身又不是你的，怎么会感觉到疼呢？”林清扬说话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发问，语气却又十分笃定。

　　“小芳”身上的绳子一松，立刻蹿了起来，嬉笑道：“姐姐，可谢谢你帮我解开绳子了。不过嘛，玉妻山我是不会去的，我好不容易才得了自由，才不要听沉怨的呢，再见啦！”说罢，便欲逃出门去！

　　可谁知，半只脚还未跨出门口，脖子却突然一紧，不知何时脖子上竟出现了一条黑色的锁链。而锁链的一头，正被林清扬捏在手里！

　　林清扬似笑非笑，道：“原来是只不肯往生的小鬼，方才还说去完玉妻山就能往生了，原来是在骗我。”

　　小鬼卖力挣着想要逃，可越扯脖子上的黑链便捆得越紧，眼看着小鬼已经快脱离了小芳的肉身。

　　林清扬瞧清了那小鬼的模样，原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上的穿着极为古朴，不像是近百年来的样式。少年的脖子上锁着一圈铁链，而这黑链是迟迟不肯往生的鬼魂身上才会出现的。

　　林清扬道：“你别挣扎了，越挣扎你越难过。”

　　小鬼挣脱无果，只能揉着脖子，乖乖回了小芳的身体，极为委屈地抱怨道：“至少也给我一副男儿身啊……”

　　林清扬问他：“你在人间游荡多久了？”

　　小鬼答道：“嗯……上千年了吧……前些日子被沉怨抓了来，他一直都不管游荡的鬼魂的，谁知道突然就……”说到这，小鬼眼神忽的闪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林清扬敛了敛神色，又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逃？不想被沉怨抓到？还是……”

　　小鬼登时便急了，倔道：“不许去玉妻山！”

　　“哦？”

　　林清扬眼中来了几分兴趣。他说的不是“不能”，而是……

　　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