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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与你有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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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尽管没有见过亚久津的样子,但我仍能从其他同学口中多多少少打听到关于他的事情。或许在别人看来那都是一些糟糕透顶的行为,而我不知为何,竟然会觉得这样狂妄不羁的少年意外的有些帅气。
毕竟打架抽烟、逃学旷课还成绩满点,这是典型的天才型不良设定。
以至于那段时间,我的心中时常盘旋着这么一个声音——
我想认识他。
这个愿望终于在某天与同桌结伴去逛蛋糕店的下午得以实现。当时阿葵突然制止了我想要去夹甜甜圈的手,眼睛望着别处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我极力想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却限制于自己那双提前衰老的耳朵,于是只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谁啊,让你这么紧张。”
阿葵指着那个正从休息区走出来的男生,转头小声告诉我那就是亚久津。
我满怀着好奇与期待远远打量,第一次将目光落在了少年身上。
随即是微微怔愣。
他比寻常的国中生高壮出许多,很容易让人第一眼就惊叹于其极度完美的身材比例和肌肉线条,而后注意到的才是那张仿佛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是一副厌世表情的狰狞面孔。即便此刻并没有什么事情令他心情不适,他的眉头也是紧锁着看上去一脸凶相。
我将视线收回,甜甜圈什么的早已被抛之脑后,只得假装镇定地,平复方才一瞬间几乎凝固的呼吸。
他与自己想象中的样子相差甚远,可我还是对阿葵说了一句:“原来他长这样啊,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嘛。”
还记得那阵子天气总是很燥热,此起彼伏的蝉声惹人心烦。他的银发在炎炎夏日闪闪发亮。
我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原来你是这样的。
008.
再一次相遇是在去往神奈川的电车上。
父母亲因为工作的原因,原本约定好假期去舅舅家拜访的计划被临时取消。我在家实在无聊,于是卯足了劲决定独自坐车去那座完全称得上是陌生的城市旅游。
因为避开了早高峰,车厢内算不上拥挤,但也没有多余的座位留给我。路途乏累,窗外的形形色色逐渐疲倦了眼睛,我倚靠着扶手闭目养神。直到越来越多的人将自己从原来的位置上挤开,我才再次抬起头。
然后那个人就毫无征兆地,撞进了我的视线里。
许是因距离太远恍惚出错觉,不久前才见过他的我竟觉得他身上的戾气削减了不少。但我仍然没有上前搭话的勇气,只能躲在角落里出神地望着,以至于后来忘记了目的地,看见他下了车自己也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等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已经尾随了亚久津好一段路。
像韩剧里的名场面,耳机里放着轻松浪漫的歌,男女主人公在人群拥挤的大街上一前一后地走着。
路边的风铃似乎在等一阵最舒适的风,等它响起的那个瞬间,店内的主人就会热情洋溢地朝门口招呼着“欢迎光临”。
所以我深深相信一定会有什么故事发生。
但我已经用了“尾随”这个词。
无论是电视剧还是小说中出现过的场景,主角的跟踪每次都能化险为夷顺利得到想要的情报。而我似乎没有那么聪明与幸运,太过执着于眼前的目标以至于忘记了原先的计划。直到跟随亚久津拐进一条巷子后看见那张写着“等候你多时”的脸,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屋房遮挡了大半的阳光,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炭灰。
如果说初见亚久津时觉得他分外闪耀是那夸张的发色在作祟,那么此刻取而代之的,是从他双眼中散发出来的锐利锋芒——
让我避之不及。
我感觉亚久津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口问我是谁,但又迟迟等不到他率先打破这尴尬沉默的这一刻。
于是我故作坦率地耸了耸肩膀,心下无奈了句那好吧。
“藤原和美。”
而亚久津还是不为所动,这让我不由地不安起来。
“所以说——”我清清嗓子,提高了几分音量,“这是……”
声音咯噔一下在空气中戛然而止。亚久津突然朝我走来,在我不明所以之际抓住了我的衣领。身体仿佛有一瞬的腾空,随即而来的是从后背传来的痛感。
我紧咬着嘴唇,忍住绝不喊疼。
与墙壁的剧烈撞击使我原先鼓起的勇气和自信顿时一点不剩。再次睁开眼时,我辨不清亚久津的表情是在不悦或是不解。卡在喉咙的话慢慢从口中脱出,轻微到自己都听不清。
“……我的名字。”
而他像是对这没兴趣似的依旧瞪着我,然后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那是我见过的最不友善的笑容。
“你不怕我吗?”
“诶?”
我疑惑地发出惊叹词,但这总比动辄拳头相向的结果令我放松许多。
细想大概是深受母亲的影响,遇事从容是我自孩童时期以来受到的家教。多少次我差点都要放弃哭出来,又因母亲的训斥硬生生地憋回眼泪。
所以我从来没有,也无论如何不能承认自己的软弱。
“你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从心中忽地冒出一个声音,直接而残酷地揭露我在说谎。
而这个声音正好与亚久津接下来的话重叠在一起。
“可笑。”
亚久津松开手,这时才发现原来自身的重量其实一直都是由他在支撑着的我毫无防备地摔在地上。膝盖着地,痛得我咬牙切齿地质问着他。
“有什么好笑的?”
他不愿再与我多作逗留,只丢下了区区几个音节便消失在巷子的末尾。我艰难地爬起来,拼命眨着自己逐渐酸涩的眼睛,回味着如同刀锋一般扎在胸口的那句——
「可怜虫。」
009.
发现我外出受伤,母亲将我叫去书房教育了快两个小时。与其说是教育,但其实就是听着她与父亲因为我的事情吵架。我心里难受又劝阻未果,便生气地回到房间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然后不可避免地意识到,我并没有其他能够吐诉心事的朋友。
于是我一脑袋扎进床里,一如往常地给千石打了电话。
许是枕头压着鼻子,我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哭过了?”千石问。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已经想好安慰我的措辞,然而我的否认令他猝不及防。解释了好半天,话筒那边才传来他那茅塞顿开的笑声。
“没想到亚久津还是个怜香惜玉的男人啊,突然有点敬佩他了呢。”
“哈?”我气得在床上做了个鲤鱼打挺,这个人到底哪里和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搭上边了?
膝盖还在痛,怕伤口感染连洗澡都没敢洗,心情也烦躁得不像话,这不都是拜他所赐吗。
还什么怜香惜玉……
“真是气死我了!”
千石耐心地听我抱怨完,而后问我:“所以,和美想说的就是这些吗?”
上一秒还滔滔不绝准备给亚久津开一个批/斗大会的我瞬间讲不出话来。漫长的沉默过后,我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怜虫,到底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侧刮过一阵气流,我不知千石是在叹气还是取笑,只觉得他一时间也答不上来便作势要挂掉。但我还是等待着,期待他能解开我心里的耿耿于怀。
“怎么说呢……”
千石的一字一句不留余地灌进我的耳朵。
“就是第一印象吧,对和美的。”
010.
我反复问了千石很多遍,是不是把「可怜」听成了「可爱」,而他却总是反过来呛我,问我是不是把亚久津说的「可爱」听成了「可怜」。①
我觉得这个人十分不讲道理,便单方面宣布和他冷战,并且决定一个月不搭理他。
而事实证明故意装出来的冷漠是抵挡不住真情实意的热情。在千石不屈不挠的连环攻势下,我终于因为一个冷笑话而破功,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被他拉到网球场上,看着他们训练的样子不明觉厉。
自小因为家教严苛,还未等自己提出喜欢的事物,母亲就抢先一步把我的人生计划安排得满满当当,以至于年幼的兴趣还未萌芽,便早已被扼杀在童年的土壤里。
所以我好像,从来没怎么做过自己喜欢的事情。
千石在球场上笑得很是大声,我突然备受感染。本想在外面给他加油助威,奈何我一个人抵不过成群结队来看千石的女生,最后除了体验了一把热血沸腾的感觉,剩下的只有心力交瘁。
累到打不开水的瓶盖,找别人求助又感觉怪怪的,在我口干舌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有只粗壮的手夺过了我的水瓶,一瞬间就解开了难题。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亚久津仰起脖子把瓶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按照原本的性格,我应该跳起来打他,一雪前耻,但这次自己的注意力却情不自禁地集中在了他眉角旁那道细小的伤口上。
咦?为什么会这样。
亚久津把塑料瓶捏到变形,一脸轻蔑地看着我。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么,蠢货。”
我倒吸了口冷气,别过脑袋,轻哼了一声:“一般打架受伤的人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本以为亚久津会像上次那样对我动手,最起码也要骂几声解解气。我做好了迎接最坏情况的心理准备,却在下一秒听见他那爽朗的笑声。听得我毛骨悚然。
他把目光转向球场上,指着还不明状况的千石。
“你在等他?”
我没有选择否认,便只有点头道:“顺便应援。”
这个时候的千石正好做起起跳动作,球拍十分利落地将视野里的那颗黄点截下,还给了对方一击完美的扣杀。我激动地差点叫出来,而亚久津就像是特地来扫我兴致的,对此嗤之以鼻。
“就是那个看上去很弱的家伙?”
“哈……?”这次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了。
虽然我对网球的了解并不算深入,但站在一名观众的角度还是可以看出选手球技的精彩之处,因此我开始为千石打抱不平:“网球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别总是瞧不起人了。”
“你看,千石的粉丝还是很多……”我转头看向刚才还在跟我比谁喊得更响亮的后援团,“诶!?”
怎么人都不见了……
我禁不住想起旁边这位自带威慑气场的少年,掩藏的愉悦蔓延到眼睛,我抿起逐渐拉开弧度的嘴。
奥,原来是大魔王来了呀。
可能是亚久津觉得我望着他的表情太过诡异所以开始变得暴躁,于是还未等我收敛起笑容,脑袋就吃了个狠狠的爆栗。
“烦死了!”他吼道。
我满腹委屈地捂着额头,一样气呼呼:“我根本就没说话好吗!”
“老子说你烦你就是烦!”
“你这个人好不讲道理啊,明明是你主动上来搭话的啊?”
大概是在学生会摸爬打滚过来积累的经验,在口舌之争上我从未输给过别人,然后事态就逐渐演变成亚久津说一句我反驳三句的情况。
后来亚久津索性放弃了言语的沟通,伸出手从身后绕过脖子直接捂住了我的嘴。我气得直跺脚,费了好大劲挣脱他,最后送了他一个白眼就愤愤离去。
走到半路我又折回来,发现那人还在原地,就一个箭步跳到他面前做了个鬼脸。
我抬起头,顿时只觉得眼前的人炫彩夺目。
原本还是满腔的怒火,而在这个瞬间,我却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发于心底的喜悦,与悸动。
多年以后仔细回想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我就是在这个瞬间——
喜欢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