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原》损色

15、愿意

　　第十五章
　　曲盛攀着燕恒的双肩醒来的时候，又是一个晴天。
　　他收起手臂，将自己缩起来往燕恒的怀里钻，燕恒下巴抵着曲盛的脑袋蹭了蹭把人揽到怀里了，曲盛只能在他的怀里露出一双眼睛，视线透过燕恒耳后的碎发看窗外的太阳。
　　燕恒赖了一会儿，也醒了，就着这个姿势小声问曲盛，“醒了？”
　　曲盛点点头，下巴和额头的刘海蹭的燕恒的胸膛痒痒的。
　　他这样的软糯和乖巧让燕恒感到耳朵发烫，不仅心里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小团子蹭着，就连后脊梁都变的酥麻酸软了。
　　曲盛从两个人的怀里掏出他的爪子来，从燕恒的两个肩膀上面穿过去，没了两个胳膊的阻碍，燕恒又靠过去一些，两个人直接贴着了。
　　曲盛晃动着两只手想要从燕恒的桎梏里爬出来，燕恒直接将他的胳膊也圈进来。
　　“怎么了？”
　　曲盛抬起头来，看着他问：“唔。几点了？”
　　燕恒一伸手就从曲盛单人床的另一边床头柜上拿到了手机，“该换个大床了。”他说，曲盛还没懂他的意思，燕恒就接着说：“八点半了。”
　　“嗯？！”他小声惊呼，手脚并用地推开了燕恒，“完了完了，迟到啦。上班迟到了。”
　　曲盛站在地上才明白，今早按时上班有多难，散落一地的衣服全都皱得不成样子，根本穿不了了，可是他全然没有考虑到这样赤裸着在自己刚刚交往的男朋友面前晃荡来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燕恒觉得有必要警告曲盛一下，挑衅自己的男朋友是无法按时上班的，或者说，是要请假一天的。
　　何祁接到燕恒给曲盛请假的电话的时候，捧着手机出了神，他做过很多需要算计的事情，却无法想到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况，曲盛他修成正果了吗？燕恒他放下苏繁了？似乎他也不知道自己也是造成他现状的凶手之一，或者说他甚至还堪不破这个局？那……？
　　何祁已经无法再去想了，这几天以来夜以继日的工作和高压，让他已经陷入了无法思考的状态了。甚至对于燕嘉和苏繁他也只能感受到在某个瞬间的难过和痛苦，其余的时间便都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孤寂和寒冷，从心里蔓延开来，由毛孔散发出来，充斥着他方圆几米之内的每一寸空气，并且还在扩散，毫无偃旗息鼓之意。
　　这会儿他捏着手机，站在公司的楼道里，一抬头就看见从走廊那边走过来的一个人，晕晕乎乎地看不真切，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雾气蒙蒙的视线中他的脸渐渐显现出来。
　　是燕嘉。
　　“燕……？”
　　他差一点就能叫出他的名字了，很久了，他很久没有这样自然地喊出他的名字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是不能说的禁忌，只有在这种大脑的自控能力是效的情况下，他才能做这件事。
　　燕嘉一直不知道，这个为自己付出如此之多的男人，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只不过是堂堂正正地叫一声自己的名字，然后告诉他，“我喜欢你。”
　　这种喜欢和他对苏繁的一样，并不廉价，也并不低级。
　　可是就算是何祁失去视觉的最后一幕，燕嘉也只是看着他，蹲下身子来看他，皱着眉头担忧地叫了声自己的名字，却连手都没有伸出来。
　　就算听不见，看不见了，可是他还是能想到，两天前燕嘉抱着苏繁的紧张和保护。他突然想笑，其实自己的喜欢确实没有那么珍贵吧，廉价并且脆弱到连自己都不想要了。
　　燕嘉将何祁的手机捡起来放到自己的衣兜里之后，才去找人送何祁去了医院。虽然这会让自己平整的西装裤子鼓起来，变成自己厌恶的粗俗的行为。
　　何祁的密码并不好猜，所以燕嘉找了专门的人来破解，拿了密码都不想深究。只是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何祁自己的生日，甚至他都想不到有什么寓意，这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其实也不难，只要他往自己身上想就好了，这一串看起来莫名其貌的数字，是何祁第一次见他的那天。
　　燕嘉看完了燕恒发给何祁的短信，勾唇一笑，联合昨天的时候燕恒的表现，原来自己并不欠这个弟弟什么，也没有抢夺什么东西，燕家，是他担不起的，苏繁，是他不想要的，所以呢？那就更进一步吧。
　　是叫曲盛是吧？
　　燕嘉对曲盛了解不多，却并不是第一次听说曲盛的名字。他在燕恒不在去陪苏繁的时候，苏繁提过。
　　因为长时间卧床，所以在燕恒走后，苏繁总是喜欢站在窗边。他闷闷地说：“燕恒好像不喜欢我了。”
　　那时候燕嘉以为苏繁是因为燕恒的移情别恋而难过，其实不是的，苏繁只是在想，如果燕嘉知道了燕恒并不喜欢自己的话，他还会要他吗？这个只是为了和弟弟争抢的哥哥，还会要这个利用他并且对他毫无用处可言的人吗？
　　苏繁低着头，用手指去扣玻璃上灰尘凝成的斑点。扣下来之后只留下一个轮廓，里面却是很干净的样子，心里的脏东西会被更多的脏东西带走的，苏繁想。
　　燕嘉往翻了翻短信记录，并没有发现与自己的聊天框，不禁想：他做事果然细心，不留痕迹，就连备注也是规规矩矩的。
　　燕嘉收了手机，撑着双臂在办公桌前坐了会儿，却不知道干什么，随便拉了两三个文件过来看，却发现都是何祁整理好的了，连着看了好几个，全都是如此，他只需要在上面签上他的名字就行了。
　　这会儿他突然觉得烦躁起来，从抽屉里拿出自己刚放进去的手机，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不断的解开密码却与按灭屏幕，一遍又一遍，似乎是百无聊赖。
　　燕嘉干脆就丢下了手机，打电话让助理去医院看望何祁的情况，他想：这样得力的人我还是留着吧。有用的人就值得对他好一点，他要的是更多的回报。
　　燕嘉以为他只是为了利用何祁，却全然忘了在此之前的每一天都曾想过要在什么样的时候赶走何祁，他确实足够得心应手，甚至于在忠心耿耿的同时也足够的愚蠢。这个愚蠢只体现在何祁喜欢上自己，而这一点也同样成为燕嘉最致命的底牌。
　　在这个故事里，看不明白的人，看不清楚的事，太多了，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一叶障目却自以为可知秋的癫狂傻子罢了。
　　甚至于燕嘉在拨通了燕恒电话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一点儿都没有赢。
　　“喂，哥。”
　　对面的燕恒甚至是很欢快的语气，这让燕嘉的怒气到达了顶点。他讨厌燕恒的这副样子，仿佛自己生来就是上天的宠儿，所有的幸福都该他拥有。好像燕家是他不想要了自己才会拥有，就连苏繁也是，像是施舍一般地没有半点怜惜。其实这时候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这滔天的怒火是来源于对燕家的渴望，还是燕恒对苏繁的不在意。
　　“燕恒。”该挑明了，燕嘉想。步步为营的他并没有骄傲自大地以为自己已经胜卷在握了，他只是被莫名其貌的愤怒和自作自受的妒忌挑逗了情绪，然后便失控了。
　　燕嘉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让自己不至于觉得气血上涌呼吸困难。
　　“我们见一面吧。”
　　“好的，哥。”
　　燕嘉被这一声“哥”彻底的击垮了，他一脚踹到办公桌上，实木的桌子晃荡了一下又站稳了，桌上的东西却都被震翻在地，包括那些何祁做的文件，他大声吼道：“别叫我哥！”
　　就这一声，他的嗓子便哑了，如火烧如针扎，还有些许呕吐感，却被燕嘉的愤怒全数压下去了。幸好他涨红的脸和暴起的青筋是燕恒看不到的，不用再多做功夫去克制。
　　燕恒也愣了，说实话他是没见过这样的哥哥，亦没有被别人这样吼叫过，倒也不至于茫然无措，苏兴的事让他不舒服却也让他承受能力高了些，所以这会儿他只是握着手机不说话，安安静静地等燕嘉说话。
　　“明天晚上七点，有人回来接你。”
　　“好。”
　　燕嘉平复了语气，燕恒便也平平静静的接受了。
　　挂了电话，房间骤然安静下来，就连在空中飘着的尘土也不敢落下。燕嘉喘了喘气，转过身去对着窗户外的万家灯火平复心情，说是万家灯火实则不是的，在这一栋栋的高楼大厦里，通明的灯光从来都是冷的。
　　燕嘉觉着在这其中的他也必须是冷的，他踩着洒了一地的何祁熬了几个通宵做成的文件，在雪白的纸面留下一个又一个乌黑的脚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用和往常一样的温柔语气对另一个助理说：“找人整理一下地上的文件，重新打印一份吧。”
　　这边燕恒正提着一瓶醋往回走，站在楼底下抬头望着那一盏为自己亮起的灯，觉得一切都还好，并且会更好。
　　燕嘉和苏繁他都可以谅解，因为他现在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向他走去的每一步，仿佛都踩在云彩上，而他所在的地方，就是自己前行的尽头。
　　因为曲盛，他愿意理解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份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