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生欢》厌斐

6、第 6 章

　　晴空如洗，碧蓝清澈。太阳一点一点西斜，渐渐变成橙红色，染红一片景。

　　江栗雅走在下山的大路上，身后跟着小芊，两旁树木荫秀，郁郁葱葱，鸟鸣声清脆婉转此起彼伏。有句话“女要俏一身孝”，江栗雅就穿着一身孝衣，来祭奠她那素未谋面的夫君。

　　这具身体年仅十六，颇有几分姿色，往来路人无不对她行注目礼，有面熟认出她的，还打了个招呼。小芊在一旁看得着急不已，拉着江栗雅小声道，“夫人，马车正在路上，您先在这里等等好不好。”

　　“为什么？”江栗雅不解。

　　“这……”小芊犹豫了下，委婉道，“您已经是张府的少夫人了，怎么能抛头露面。”

　　江栗雅点点头，“有道理。”

　　她眼角余光一瞥，瞅准某个树荫下的大石头，于是朝那个方向走去，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

　　“夫人，您，您这是干什么？”小芊难以理解的瞪大双眼。

　　“坐着等啊，站着怪累的。”江栗雅理所应当道。

　　“夫人，您，您这姿势……”

　　“你想说不端庄是不是？”

　　小芊猛地摇摇头，但看江栗雅一点儿想改的态度都没有，又点点头。

　　“反正这里没人，没人看见。”江栗雅满不在乎。

　　“……”

　　回到张府，穿过层层回廊，月季开得正盛，满目锦绣，江栗雅驻足欣赏了片刻，便推开房门准备进去。然而一打开房门，她身形一顿，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不对劲儿，屋子里的东西有挪动的痕迹，看样子不像是丫鬟打扫时动的，而是……

　　江栗雅反应过来，一步跨进了屋子，在小芊进来前，“嘭”一声，反手关上房门，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把人挡在了外面。

　　“夫人！”小芊一声惊呼，“夫人您干什么？”

　　“哦，我累了，想休息会儿，不需要人服侍，你也下去休息吧。”江栗雅倚着门板，硬声道。

　　小芊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江栗雅轻呼出一口气，她看向山水玉锦紫檀木屏风后，寒声说，“出来吧。”

　　顾玦从屏风后绕了出来，衣衫半敞，身上血迹斑斑，显然是受了重伤。他虚弱的扶着屏风，看了看江栗雅，微不可见的笑了下，轻声说，“娘子总算回来了。”

　　江栗雅震惊无比，这、这是什么情况？！她连忙上前扶住他，搀着他向床边走去，“怎么流这么多血？”

　　“娘子这是在关心为夫吗？”顾玦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江栗雅闻言，差点一把把他丢出去，但考虑现在顾玦貌似生命垂危，便也就强忍住了，“我嫁的是张家的小公子，太子殿下，您好像不是我夫君吧。”

　　“但娶亲那天，是我娶的你啊，我们可是拜了天地，娘子不能转眼不认人。”顾玦纠正道。

　　“……”江栗雅，成婚那天，她盖着盖头，外面啥情况都不清楚，但根据周围张老爷张夫人以及众丫鬟小厮的反应，这货应该是易容成了张小公子模样。“你现在这副容貌就是易容成的张小公子吧。”

　　“娘子真聪明。”顾玦说。

　　江栗雅无声翻了个白眼，“太子殿下，您屈尊降贵的在这里做什么？”

　　“娘子，为夫受伤了，不能来找你吗？”顾玦伤心一叹。

　　江栗雅眉头一跳，“少贫嘴，受伤了就安分点好好躺着。”她扶着他小心躺下，不经意间扯落外裳，露出健壮的胸肌，只见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横布其上，从脖颈处蜿蜒至前胸，看样子还不止一道，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江栗雅不禁一怔，“你……”

　　竟然这么严重？！

　　“这里有没有药？”顾玦问。

　　“我、我不知道。”江栗雅下意识回道，她顿了顿，“外面药铺应该还未关门，现在去买还来得及。看你这样子，应该要、要缝针吧，不管了，先给你包扎上吧。”

　　她生活在21世纪，未见过这么严重的伤口，乍一见到，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没关系，”顾玦闭目，“药可以不用，娘子可否先找根绣花针，帮我把伤口缝上？”

　　“不用药怎么行？！”江栗雅惊诧。

　　顾玦费力睁眼，静静的看着她，那双漆黑瞳眸深处，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

　　“行行行，我缝我缝。”江栗雅欲哭无泪。

　　恰在此时，一声砖瓦碎裂声突然响起，“嘭”一下，房顶砖瓦尽碎，破开一个大洞，一时尘土碎石飞扬，数名黑衣人从破开的大洞里纵身跃下，手里全部拿着明晃晃的长刀，刀尖正对着江栗雅他们。

　　江栗雅惊呆了。

　　顾玦眉眼冷淡，瞬间翻身下床穿好了外衫，他手执一把不知从哪里变出的长剑，挡在江栗雅身前，杀意凛冽。

　　“太子殿下，不要挣扎了，今天必是你的死期！”其中一名黑衣人冷哼道，话音未落，他便身形一动，横刀朝他们砍来。

　　他动手了，其余黑衣人也紧跟其上，齐齐朝他们砍来，并且中途不断变换攻击角度，手法老道，显然经过严格的训练。顾玦长剑轻挽，眨眼间便挥出数道银辉，金石交击声不断响起，带起一连串火花。

　　剑风刚猛，擦过皮肤生疼，江栗雅站在顾玦身后，露在外边的皮肤都能清晰感受到疾风阵阵，蹭到人身上，不是一般的疼。

　　突然，顾玦闷哼一声，同时伴随着刀砍进肉.体的声音，他身形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江栗雅情急之下，不顾周遭数柄长刀，一步上前扶着顾玦，“你有事没？”

　　顾玦闻言，抬头看了眼她，“放心，暂时死不了。”他顿了顿，又道，“抱歉，连累你了。”

　　江栗雅皱眉，刚想说这时候说连累太晚了吧，既然知道连累干嘛还来找我，能不能别废话，咱们想想咋逃跑……话未说出口，只见一柄长刀泛着冰冷的光芒刺向顾玦，寒光划过江栗雅双眼，刺得下意识闭上了眼……

　　巨大的房顶破碎声及斗殴声惊动了张府的小厮，不一会儿，府内灯火通明，火把高燃，江栗雅屋前围了无数人，连张老爷张夫人也来了，房屋门窗破碎，血腥味从里面透出来，现场惨淡。

　　“来人呐！报官，快报官！”不知谁喊了一声，骚乱的人群更乱了。

　　屋内，气氛剑拔弩张紧张至极，一柄长刀反射出寒光刺向顾玦，正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柄飞刀袭来，击中长刀，刀锋偏了几寸，险险擦过顾着的左肩而过，刀锋划入肉里，皮开肉绽，血花横飞。

　　刺杀顾玦的刺客明显一愣，一招不成再来一招，划出的刀锋也不收回，直接改成横切，朝顾玦的脖颈逼去。

　　顾玦这下反应及时，偏头躲过袭来的刀锋，一脚踢上那刺客的下颚，将人踢飞出去。

　　旁边距离较近的两名刺客见状，立即上前补上空缺，左右长刀相交朝顾玦劈砍，电光火石间，一人凭空而降，正落到交锋中间，仅凭一剑便挡开两柄长刀，一道淡蓝色弯月弧剑光划出，距离最近几名刺客皆被荡开出圈，与顾玦江栗雅隔开了距离。

　　那人挡在顾玦江栗雅身前，虽不回身，但铿锵道，“属下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无妨，张家已经发现我了，事不宜迟，我们赶快离开。”顾玦冷静的说。

　　江栗雅呆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貌似是和顾玦一波儿的，这间屋内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剑风扫过之处东西无不尽碎，连门窗都破烂不堪。

　　刺客们分成了两队，一队应付外面张府的护院，一队看着顾玦他们，场面一度混乱，张老爷正在小厮的护持下推门进来，顾玦一把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回头看着江栗雅，“今日之事连累江姑娘了，如今你闺阁名声尽毁，张老爷就要进来了，反正你留下一生守寡，不知姑娘是否愿意随在下离开。”

　　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下，顾玦还有心情关心江栗雅的去处，足见是个极其靠谱的人，能做考虑的时间很少，江栗雅也不矫情，但出口的一句话竟是，“你把张家小公子的尸体藏哪里了？”

　　顾玦愣了一瞬，“目前正在灵房，我已将他放回去了。”

　　“好，我跟你走。”江栗雅果断道。

　　时间刻不容缓，那十几名刺客破釜沉舟，再次冲上来就要杀顾玦，顾玦和黑衣人执剑抵挡，这时，窗户被一剑彻底破开，室内室外一览无余，又有两名黑衣人从天而降，貌似也是顾玦的护卫，他们冲进刺客群，与刺客们厮杀起来。

　　但毕竟顾玦这边人少势寡，无法杀尽刺客全身而退，顾玦眉眼冷淡，目光一扫在场众人，拉着江栗雅纵身跃出屋内，翩然落到了院子里。

　　张老爷惊怒道，“尔等何人，竟敢擅自私闯张府！”

　　黑衣刺客一见顾玦出屋，除了部分被那两名侍卫牵制住了，剩下全部追随顾玦而来。顾玦一把揽住江栗雅的腰，足尖点地纵身飞上房顶，最开始来的那名黑衣侍卫也紧随其上，飞至中途，突然拧身，撒下一片乌黑油亮的暗器，朝紧追不放的刺客们掷去。

　　江栗雅小脸惨白，她这是第一次平地起飞，在没有安全绳的情况下，骤然被带到半空中，这种刺激简直非一般的爽，她的心仿佛也随人一起悬到了半空，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原来这就是古代的轻功，真、真……

　　她被吓得头脑一片空白，连思考都忘了。

　　顾玦成功跃上房顶后，微微歇了下，江栗雅这才想起他身上还有伤，不由担忧道，“你没事吧，把我放下，你自己走吧。”

　　她皱眉看着顾玦染红的外衫，医学上说如果一个人流血超过全身的五分之一，那这个人将陷入休克状态，如果再流多一点儿，就连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回来了。

　　“这点儿小伤无碍。”顾玦随意瞥了一眼，顿了顿，一口气朝张府外飞去。

　　风擦过脸颊，刮得生疼。还好江栗雅的屋子比较偏，很容易出了张府。落到张府后院的小巷里，一辆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顾玦扶着江栗雅登上马车，刚坐好，马车便疾驰了起来。

　　车厢狭小的空间里，摘了面具的顾玦一脸苍白靠着车壁闭眸调息，江栗雅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怔了一瞬。

　　这男人，太特么好看了。

　　当时顾玦摘下面具，急着逃命没细看，现在细看之下，江栗雅才明白，原来画像还不及本人的十分之一。

　　没时间供她犯花痴，江栗雅凑到他旁边，担忧的问道，“喂，顾玦，你的伤……这马车上你有没有准备药，我给你包扎一下。”

　　顾玦闻言费力的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指尖虚弱的一指马车上的小桌盒子里，说，“……那里有。”

　　“好。”江栗雅顺着他指尖指的地方翻找，找出十几个小瓷瓶，还有一卷白布，应该是做绷带用。

　　“顾玦，你先别睡，起来看看那些是治刀伤的药。”江栗雅焦急道。

　　“棕褐色的是。”顾玦受伤极重，许是到了马车上，再也撑不住，连话都有气无力的说不清楚。

　　江栗雅凑近了才听清，“喂，顾玦，喂，别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