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孽一缘》穷毒怀善

85、085

　　四目相对，两人的神情皆是复杂！
　　一个，曾经如春日骄阳，温暖明媚，一个，曾经如寒冬冷雪，刺骨难融。
　　一个，在暗中觊觎窥探，取命夺血，一个，在心中珍情重义，舍命相救。
　　以往，彼此互为对方心中的希望，如今，彼此将在这里了断一切。
　　伤害，确实不忍，不伤害，更做不到！
　　怨恨，恨不起来，但原谅，更难做到！

　　两人同时出手，魔紫与纯白再次缠斗一起。
　　一片粉白与血红的天地之前，花瓣随着两人的身影漫天舞动着。
　　陌重涟一个挥拳，水籴儿偏头擦拳而过，就势一个掌刺向陌重涟喉间而去。陌重涟一个侧身，瞬间出手抓住水籴儿的手腕，顺着力道将她身体甩起。
　　水籴儿另一只手也一把抓住重涟的领襟，将甩出的身体带回。一个空中回转，双方都松开了手。水籴儿借势一个扫腿，陌重涟向后纵身一跃，退避开去。

　　两人同时转了好几个圈，带起一阵阵红白飞扬。
　　一来一往，互不退让，一时间竟保持了一种奇异的相同步调。就见纷飞瓣雨之中，一紫一白随瓣同旋，那场景，宛如是在共舞。
　　这所谓的生死之斗，竟也带上了一种绝艳的凄美！

　　一个对掌，两人身形迅速退开。
　　陌重涟挥出一股紫色夹着毒烟喷来。水籴儿双手一展，身后呼的生出一对巨大的金翅，犹如凤翔九天，只一扇便将毒烟尽数吹散。
　　陌重涟又将魔气化为一柄柄利剑，一招手，万剑齐发，向她刺去。水籴儿伸开双臂，轻轻一抖，身后那几股如凤翎般的白尾噌的伸出，不断变大。竟如孔雀开屏似得展开，还不断变幻着色彩，形成一面七彩雀屏。坚硬似盾，飞剑触之则折，无一能伤及水籴儿。

　　陌重涟红目一闪，再度召出更多的紫色浓雾，然后幻出无数假影，而他的真身也趁机将混入了浓雾之中。浓雾带有迷惑之力，水籴儿一时竟不知其究竟躲在了何处。
　　陌重涟则在浓雾的掩护之下不断出手偷袭，时而从左边，时而从后面，竟快又幻，每每水籴儿皆是将将躲过。

　　水籴儿弯下腰，呈半伏跪之姿，指尖轻轻触地，那动作，宛如一只狡黠的雪山白狐一般。她立耳静听，待陌重涟再一次出手偷袭之时。她身后唰的一下，暴出许多狐尾，卷绕着伸入紫雾之中。
　　狐尾一番搅动之后，紫雾被生生搅散，其中一尾正卷着陌重涟用力一甩，便听得重重一声，陌重涟的身体陷入地中，砸起一大片的花瓣纷扬起来。
　　“咳……”他吐出一口紫血，伏在地上，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呵呵……”他手扶胸口，缓缓坐起，对着水籴儿笑了：“打不过啊！真是的，明明吸收了你全部的血液力量，居然还会有这么大的差距，难不成还是我太弱，竟无法完全发挥出你的力量来？”
　　“谁说我的力量来都自血液之中？十世修世，各有各的修行之道，并非都修的血脉之法，你所以为的血脉神力，只不过是因为我的血液无法封印，显露的一部分能力罢了。”

　　“果真神奇！籴儿，你乃非凡俗之人。我纵是心有不甘，却也仍是为你感到开心。”
　　“你有何可开心的？精心谋算多年，眼看就要得逞，最终却是被我毁于一旦，你是不是很后悔没早点杀了我？”水籴儿安然的面上，带了丝丝冷意。

　　“杀？不杀？我也不知道哪种会令自已更加后悔。身为因忌惮而被群圣联手剿灭的魔物后人，成为强者，报仇血恨，证明自己，是很重要。但成为强者，只剩下自己以后，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后悔，让自己成为了一个无比孤独的强者。”陌重涟自嘲的笑了笑，言情之中尽是凄然。
　　“你……明明什么都明白，却还是输给了自己的贪欲。”
　　“是啊，输了，还输的如此彻底！籴儿，动手吧，能让你送我最后一程，也算是我最好的结局了。”

　　水籴儿定定看着他。陌重涟一脸淡然的回望着她，面上竟带着淡淡释然的笑意。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右掌，掌心有一股强大力量的白色仙气萦绕。
　　陌重涟站起身来，面带温如往昔的暖笑看着水籴儿，见她举掌向自己胸口劈来之时，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那绵掌触及自己的胸口，不重也不痛。
　　但紧紧随之而来的，却是如凤焰炙烤般的灼热感，由心脏之处向全身传开去。很快，整个身体便如置于那九玄天火之中，似要将骨髓都直接焚化为灰烬一般，令人痛疼难熬。

　　陌重涟的身体被纯白仙气所包裹，如白焰一般蒸蒸蕴蕴，将他身上的紫色魔气全都驱赶了出来，接着便被炼化殆尽。
　　而他的紫发也开始渐渐变回原本的乌黑，他魔性的瞳孔也开始褪去血红，恢复原来的温润。
　　待仙气撤去之时，站在那里的竟是陌重涟最初那俊朗如暖阳的模样。

　　“籴儿……？”陌重涟疑惑，抬头看向籴儿。
　　水籴儿却是一脸风清云淡的回望着。
　　“你还是这般无聊，善心泛滥。别人也就罢了，而我，你就该痛快杀了。”陌重涟低头，略带苦涩的一笑。

　　“我为何要杀你。”
　　“籴儿！我可是欺骗你，算计你，想要杀了你，几乎毁掉你这一世的恶人。我还要翻覆天下，荼毒生灵，成为你最讨厌的十恶不赦之人，难道你不该杀了我而后快吗？”

　　“你倒是也知道，随意杀生，是为恶人，怎就想让我也成为这等恶人？难道以报仇血恨为由，便可以想杀就杀了吗？真正的恶人，自有天罚。而我，代表不了天地之意，自然也不愿做那随意生杀的恶人。”
　　“可我是…魔！你今日放了我，就不怕他日我会故技重施，再造杀孽，威胁你所重视的人？”
　　“你的魔性已被除净，将无法再使召奉之能了。而以后，无论你变的多强，我最重要，最珍视的人，我会亲自守护，决不允人伤其半分！”

　　“这就不必了，籴儿！”景竹的声音再度悠悠传来。
　　“就是，籴儿，总是让你保护，倒是让我等堂堂男儿的颜面何存？以后变强的定是我们，你，和你重视的，都交由我们来守护便可。”珋桒怀与景竹动作一致，双手交叉抱胸，一脸不悦！
　　不是，我发觉经此一战，你们怎么个个都这般轻狂傲慢了起来，而自尊心却如同璃瓦一般，一碰便一地渣渣。

　　“籴儿，你真的变了好多，以前无论我如何费心尽力的去待你好，你都从不曾为我动容半分。可如今，你却已是会哭会笑，美丽灵动的女子了。”陌重涟笑中带着不甘与无奈。
　　“你待籴儿的好，籴儿其实一直铭记心中，也倍加珍惜着。只是因为封印，所以籴儿未能表现出来而已。”
　　“不，就算没有封印，你依旧只会为他们改变。就算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也是做不到的。我，终是不如他们，因为我心中满满的都是邪念，而你，也是最不喜我这种面善心邪的小人了。”
　　籴儿静静看着他，轻步走到他面前。

　　“籴儿深知入魔为何，想我前尘十世，世世因心生邪恨，坠入魔道。而入魔的籴儿，凶残丑陋，连我自己都不忍去忆。可是……”水籴儿一顿，回头一望，景竹，珋桒怀，氿镜，烛化，浮莲清，甚至还有飞毛腿，多寒，螭蚺，全都对她抱以肯定的善笑。
　　“可是他们非但不怕我，还信任我，保护我，包容我，与我同生共死。魔，有何可怕？怕的是不敢面对它，任它操控自己，失去重新站起来的勇气。重涟，我也不相信，以当年圣魔召奉的实力，会这般容易便被群圣所灭。除它之外连一个伤亡都未曾有过，你仔细想过没有？召奉因其力量过于逆违天道而被称为了魔，但实际，就凭心境气度，它，才配称的上是圣中之主。”

　　陌重涟身躯一震！
　　是啊，自己一心只替召奉不值，替自己所承的魔血不值，于是只想着复仇，只想让那些群欺召奉的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圣物们都付出惨痛的代价，而却从未仔细想过。
　　群圣再强，而以召奉之力，是完全可操控其中最强的数位圣者，为它相抗群圣的啊。就算不说轻易取胜，但至少两败具伤，伤亡惨重是必然的。可是，那一战，死的却只有召奉自已，并没有任何一只圣物被召奉策反，更没有一只圣物因此伤亡。

　　因为召奉知道，只要它存世一日，世道便永无安宁。众生皆惧怕自己被召奉所控，失去自我，变成没有神识的傀儡。所以，其实最终是它自己选择了被众圣毁灭，只求换回天下众生的安宁罢了。
　　若它真有称霸之心，只需操控火凤、苍龙几位，成为天下圣主又有何难？然而，除了自保，却又有谁曾听说它擅自动用过此力，又有哪位圣者被它操控着去祸乱天下苍生了吗？并没有！
　　说到头到，这被视为最可怕的魔圣，才是心怀天下的善心圣主。

　　然而，祖先以已之身死，来保世道安宁，而他，却在无数年后承其圣力，反而真正入了魔道，企图控制天下生灵，毁灭苍生安稳。甚至还违背了自己的心，伤害了最在乎的她，和她对自己的珍视。
　　错了，他真的错了！
　　陌重涟瘫倒在地，呆然的双眼终于流下了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