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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知音难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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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黑沉沉的,厚实得仅能泄露出隐隐的雷声,低低得好象就要压了下来。空气中充斥着湿漉漉的水气。一切都让人窒闷得透不过气来。
寂静的林间响起草叶细碎的声音和枯枝轻微的断裂声。是脚步声。有人来了。
来着是名男子,抱着一把古琴,脚步凌乱地穿梭于林间。
他脚步渐缓,终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座崭新的坟前。坟前的墓碑只是一块简陋的木牌,上刻六个粗糙的字——“钟氏子期之墓”。
他站了一会儿,紧盯着墓碑上的字。然后缓缓地盘坐了下来,将古琴轻轻地而又庄重地置于膝上,修长的双手谨慎得悬停于琴弦之上。顺着双手渐渐向上看去,那是一张原应温润,现却憔悴的书生脸庞。淡色而干裂的双唇,带柔和线条的鼻梁,布满血丝的瞳眸,还有那梳理整齐却难掩曾经凌乱的发髻。
他垂下眼,小心地拨动琴弦。随着第一声琴音的流泻,脑中记忆的洪流喷薄而出……
自幼苦习琴艺,历经百般磨砺,千般考验。琴声呜呜,是手指磨出血的隐忍,是多次弹奏失败的沮丧,是无人倾诉而寂寞时的苦闷。
然,从未放弃,终得艺成。获得的,是一朝成名的荣耀地位;获得的,是旁人赞赏、惊叹的目光;获得的,是千人捧、万人慕的高高在上。琴音是华丽激昂,是志得意满,是展翅翱翔。
却,隐带悲音。为何?奈何!众生相,千般态,只道他琴艺精湛,只赞他技艺高超。但,独无人明他的曲中情,琴中意。
音符流泻,未成调,心彷徨。不知何人可懂其意,不知何人可知其音。寻寻觅觅,终成空。
知音难逢。
本以为只能一人独品,本以为只能继续寻觅,却在这无望之时闯入一人——钟子期。他明媚的笑容,理解的目光,无不昭示他知自己奏的音,他懂自己弹的琴,他明自己诉的意。
指尖重重按下,磅礴的曲调在林中回荡,仿佛听见他那时的赞叹:“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拨转按压间,奔腾的音律在林间穿梭,恍惚忆起他当时的低吟:“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
从一人的独品到两人的同尝,从漫长的寻觅之旅到携手同游音律之域。这是何等的难得!
知音已得。
忆及此,指下琴音时而欢欣跳跃,却弹不尽逢知音的欢呼雀跃;时而喜悦兴奋,却奏不尽得知音的满怀感激;时而畅快淋漓,却道不尽携知音的慷慨激昂!
一年之约,定下了二人再逢的机缘。苦苦地等待,默默地盼望,只愿重逢的那天早日到来。
随着约期的渐近,自己的心情正如此曲,压抑着满腔的兴奋之情,只待宣泄的那刻。琴音越来越快,感情越积越厚,已到了顶点!却,戛然而止。满心的期盼只得一座新坟,一块墓碑,六个字。
知音不再。
修长的手指逐渐握紧琴弦,细细的血丝沿弦蜿蜒而下。“吾苦苦寻觅,终得汝一难逢知音。奈何只得天人永隔!”男子声音破碎,浑身颤抖。
突然,他站起身,高举着琴,嘶喊着:“此世无足复为鼓琴者!”
“砰!”断弦微颤,发出如泣之音。是琴在哭?是人心在泣血。
空中的水气终究凝成了雨滴,落了下来。淋沥的雨模糊了人的视线,模糊了那离去的失魂背影……
林中重归寂静,似无人来过。只留,一座孤坟,一把断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