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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来使 ...

  •   宁静的午后,苔丝在射场练箭术。一个人静静走在身后,轻笑一声:“这样才对。”他手搭上苔丝,另一只手在她腰间轻抚。

      苔丝淡笑,箭镞故意擦破他的手。那人优雅地收回手:“您这箭射得不错。”

      她慢慢转身,打量了下此人,没见过,年轻,英俊,衣着高贵。

      她缓缓道:“How dare you.”
      (“你真放肆。”)

      这是一句没什么威慑力的话。

      他缓缓一笑,伸出手:“夕巴斯汀,王的胞弟。”

      难怪如此大胆。

      苔丝轻轻把手搭上,他印上一吻。

      “您没见过我,此前我被派去处理羊族后续事务。”

      她轻轻转身,又拿起一支箭,搭上。“我当然知道,今晚你的接风宴,我已经筹办多日。”

      “早就听说王兄娶了一位狐族妻子,您比传言中还要美。”

      狼族之人每提起这话,都会叫她心中升起屈辱。狼狐之间的屈辱条约,她是如何到这里来的屈辱和亲。

      箭出弓。“你不用恭维我。”她淡淡道:“我想罗纳尔德此时更希望早点见到你。”

      他点点头:“日安。”

      “日安。”

      *

      夜晚,在夕巴斯汀的接风宴上,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兔女郎。

      兔女和狐女,都是动物界津津乐道的美人种。兔女纯真无辜,狐女魅惑美艳,各有风姿。

      不过,兔族是草食系,势微低贱;而狐族则自恃高贵,十分排外,对于狼族其实是打心底里鄙视的,但又不得不虚与委蛇。

      总而言之,对外界来说,兔女郎易得,狐小姐难觅。

      舞会里,苔丝端着一杯酒,在角落里施施然喝着。夕巴斯汀面对那个兔女时的表情,十分宠溺,和白天里对她的那种笑不同。

      夕巴斯汀被叫去和罗纳尔德交谈,留下兔女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里,没人愿意和她搭话。

      只能说,肉食者对草食者有着天性的蔑视,狐族尚能以高雅的艺术自立于世,兔族则完全是弱国。

      她看到佐恩夫人游走到兔女身边,神态一如当日苔丝初见她时那样,绵里藏刀。

      佐恩夫人捂着嘴笑道:“黛西小姐,您真是勇气可嘉。”

      黛西十分单纯,她的声音像是被天使吻过,稚嫩又娇细,她高兴地问:“是吗?为什么这么说?”

      “您跟着夕巴斯汀好几年,却无名无分,如今什么身份都没有,也敢来皇家舞会。我真是佩服您。”

      黛西的脸色僵住了。她低声辩驳:“可……可我是兔族的长公主。”

      佐恩蔑视的目光犹如针扎,刺入黛西的心里。“就算您是以兔族贵族的身份来的,可您有邀请函吗?没收到邀请函却不请自来的话,真是厚脸皮令人惊讶啊。说起来,您可是第一个踏入我们宫廷舞会的兔人,”她呵呵笑起来,“这也够你在兔族史书留名了吧?”极尽讽刺。

      佐恩还嫌不够,手里的香槟倾倒,想要浇到黛西白嫩的手臂上。夕巴斯汀一转头,就是这幅场景,只不过在他赶过去之前,有另一个人过去了。

      苔丝捏住佐恩的手,悠悠道:“啧啧啧,这就是在外有‘规正’之誉的狼族礼仪啊。”她微微侧首,发出一声轻笑。“自从老狼王做出屠杀羊族的错误决定后,罗纳尔德就在各方面优待草食动物。你刚才的言行,是对罗纳尔德的政策有什么不满吗?”

      佐恩只能憋着气,口称:“自然没有。”

      苔丝拿掉佐恩手里的酒杯,对她道:“不会喝酒,就不要喝,平白惹人笑话。”她把杯子重重一放,对佐恩露出微笑,却悄悄伸出尖牙:“既然都喝醉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只狐狸的尖牙,是不会令母狼害怕的,可这只狐狸头顶却戴着王冠。佐恩眼神一闪,笑起来:“您说的对,我的确是喝多了。”她提起裙子优雅一行礼,就转身离开了。

      “谢谢您。”黛西细弱的声音。

      苔丝看到夕巴斯汀松了一口气,以及他感激地回以一笑的样子,也弯起唇,吞了口酒。

      “不客气。”

      *

      夜晚,到动情时,罗纳尔德道:“你想在上面试试吗?”

      苔丝笑眸看看他:“你也开始懂情趣了?”

      罗纳尔德拉下她,亲吻她,低声道:“看我想不想懂。”

      她轻笑:“横冲直撞是不太怎么讨人喜欢。”

      他没计较。“有一个你可能会想知道的消息,狐国派了使臣来,很快就要抵达了。”他吸了一口气,无奈:“就算你高兴,也在意一下我的心情。”

      “对不起。”她道完歉,又马上问:“为什么来?”

      “我不该说这个的,你太分心了。”苔丝专心和他做完这一程,他才道:“当初我以为羊国灭族了,但是查尔斯王子有一个遗腹子,王妃带他投奔到你们狐族,”他笑了笑,“你猜发生了什么?”

      苔丝不语,看着他。

      罗纳尔德淡淡道:“狐国带着他们来示好了。”

      苔丝坚定称:“不会的,我父王不会这么背信弃义的。羊人来投靠他,他怎么会转头就把他们卖了?”

      “这也不是件坏事,我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的意图。狐国没有对羊族完善的保护法,但这里有。”

      尽管他如此说,但苔丝还是心情沉重。没有人能体会,她现在这种信仰一点点倒塌的焦虑。

      接待使臣的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晚宴时,她和罗纳尔德同来,看到那个正在和别人交谈的背影,苔丝一僵。

      “怎么了?”罗纳尔德低头问。

      “没事。”

      他和苔丝走到弗兰西斯面前,道:“我相信你们应该认识。”

      苔丝和弗兰西斯的婚事,当时差点就成了。但贵族的婚事直到确认前,一般不会大张旗鼓地被人知道,或许就是为了防止这种变故。苔丝有几分忧郁地低下头。

      弗朗西斯面色很稳,他执起苔丝一只手,亲吻:“当然,我和王后认识。”

      罗纳尔德这时的笑十分难解,他的高傲填入到脸上表情的每一个细小的缝隙里,他一贯的那种高傲,却又带着三分笑,笑容的边缘挂着诮意。这种不屑,是被隐藏起来的锋利,只有聪明人能发现。

      苔丝捕捉到了他这个表情。但令这个表情生色的是他的一句话:“我听到你已经和苔丝的妹妹订婚了,恭喜。”

      罗纳尔德的眼睛是不能看的,你明知道那里面种种算计和心思,但你却分辨不出一种。弗朗西斯第一次领会到,深不可测,原来还有这样的存在方式。不是幽深无澜,而是太过复杂。

      谁也不能说他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弗朗西斯神色不变,又露出那种每个人见到都会心生喜爱的笑容。“谢谢。”

      来使、婚事、还有刚才罗纳尔德的笑,全都沉重地压在苔丝心头。其实这每一件都没什么,看似没什么……她无法纾解自己。

      “我们可以开宴了。”她对罗纳尔德道。罗纳尔德点点头:“开宴吧。”

      食不知味地吃完这一顿餐,她草草退场。

      走到外面,不一会儿身后有了脚步声。“苔丝,你最近还好吗?”

      苔丝冷着脸,问向他:“你们为什么要把羊王妃母子送来狼国?”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他苦笑。弗朗西斯握住她:“苔丝,我真的很想你,现在见到你,我很满足。”

      苔丝抑制不住的细碎声音:“所以你就要娶我妹妹了?”

      他神情一痛:“苔丝,我很难过,可是我父亲逼我这样做,我违抗不了他。”

      苔丝看着他这张迷人的脸庞,这张和雕塑一样俊美的脸庞,第一次觉得软弱可悲。“原来你是这样的,原来你们都是这样的。”

      弗朗西斯静静望着她,那悲戚的眼神令她心痛,也令她厌烦。她甩掉他的手,激动得瞳色都变了:“为什么,你们就没有一点血性!”

      “苔丝,你不要说这种意气话。”

      她低笑:“真是讽刺。当初说要我安心玩乐的是你,现在说我意气用事的也是你。你一次两次,都在背叛我。每次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往我心里插冷刀子!”

      弗朗西斯抱住她,急切反驳:“我没有背叛你。苔丝,我有多爱你,我整颗心都是你的。”

      她冷漠:“请你自重,墨尔本。”

      弗朗西斯埋首在她颈窝里,汲取她的体温,十分痛苦:“不要这样,求你了,别这么对我。”

      她搭上他的手,指甲伸出,弗朗西斯的手被她狠狠刺破,顿时血肉模糊。他无力的手被她卸下:“你或许不知道,在狼国和别人偷情,就算是王后也要被绞刑。如果你想我死的话。”

      弗朗西斯神色沧寂,仿佛失掉了灵魂。“苔丝,对不起。”

      她眼神如冰封:“请你,滚吧。”

      他表情轻抖了几下,垂下滴血的手,血珠像瑰丽的玛瑙,砸落地面。他另一只手伸出,到半截,又慢慢缩回去。弗朗西斯慢慢转身,悲伤总是能随便摧毁任何一个人,无论他之前有多高贵,无论他之前有多明朗。就像鲜花沾了一滴毒|药,瞬间枯萎。

      苔丝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但,那不重要,因为任何事情都是不可逆的。她的人生,早就被打乱了。

      人前都是要伪装的,每个人都有伤痛,每个人都在微笑。

      但总要有一个夜晚属于自己,总要有一个夜晚能让眼泪有个归宿。

      今晚她就只想放纵自己,她待在自己的寝室里,伏在床上,无声地哭。门外响起敲门声:“你在做什么?”

      苔丝听着罗纳尔德冷然的音色,她恨透了他的这种冷静,恨透了他无时无刻不在展露的强大镇定。她捞起一个羽毛枕,朝门那里无济于事地扔去。

      “我已经睡下了。”

      罗纳尔德在门外道:“拒绝我一次,就是永远把我推开了。”

      “你!”

      “想清楚了再回答。”又是那种冷漠。

      苔丝愤愤然开了门,双目红肿,亮得惊人。“我开门了,你要说什么?”

      他一把将她扯入怀里,按住她的头,语气不变地问:“为什么哭?”苔丝听不出他这是关心还是责问。

      罗纳尔德这种人会有“关心”这种心情?对她?

      但她还是回答:“今天见到来使,想家了。”

      半晌没听到回语,他突然一声冷笑:“骗谁呢你。”

      苔丝心里一跳。“我……没骗……”

      “你自己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给我听。”

      苔丝默了。却渐渐的,在这种安静中,有了哭意。她伸出指甲,划破了他的衣服。罗纳尔德抬起她的脸:“别忍着,知道吗?”

      她埋回去,却固执摇头:“不,我是王后,我不能失了仪态。”

      他被她逗笑。苔丝听到他笑,觉得他毫无同情心。别人在哭,他居然能笑得出来,连装都不带装的。

      她一边哭一边道:“你们狼国真是没有礼节。”

      “虽然我能理解你这种狐种人的骄傲,但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们那种莫名其妙的骄矜感很蠢。”

      她不甘被罗纳尔德这样评价,也反击回去。“自我来到这里,就没有见到几个拥有说话艺术的人。”

      “如果你说的是带着假面说着连自己都觉得奇怪的话,那的确是没几个。”

      她只好道:“我是你妻子,你怎么能和妻子说这种话?”

      “坦诚相待,才是人们关系中应该追求的。狐族那种华而不实的虚风,在艺术上还好,在现实中便显得滑稽可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但苔丝不想承认,这样一来好像她输了一样。

      可她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话来,话都被他说尽了。“罗纳尔德,你太讨人厌了。”

      他伸出狼牙来,在她脖子上寻觅,苔丝有些后悔了。她去推他,但推不动。“我不就说了你一句吗?罗纳尔德,我是你的王后!”她怕他真的下口,她相信他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却只闻罗纳尔德一声轻笑:“胆子这么小,就别什么话都往外说。”他打横抱起她,往国王的寝室走去。

      “我……累了。”

      他半嘲,垂眸看她:“我有说要做什么吗?”

      “那你干嘛把我抱到你房间里?”

      罗纳尔德放下她,哼笑:“暖被。”

      她心情不怎么好地躺下背对着他。罗纳尔德靠上来,圈住她。苔丝道:“还没暖好呢。”

      “你哭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要我等你暖好了再睡觉?”

      罗纳尔德似乎的确是有些累了,很快就睡着了。苔丝等他睡了以后,才悄悄用自己的手指去戳他绕在自己胸前的手指。就是微微碰一下,再收回来。明明是个无聊的事情,她也不知怎的这会儿偏偏上了瘾,停不下来。

      “你别玩了,睡觉吧。”他忽然出声。

      苔丝僵住:“你没睡?”

      “被你弄醒了。”

      这回她不敢再玩了,被抓包一次已经很丢脸了,只希望明早起来罗纳尔德千万不要记住这件事,失忆才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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