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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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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毛茂又气又伤心,但好歹二十来岁的人了,尽管难受,依然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哭,低着头抱着被子,平均三秒打一个嗝,嗝着嗝着,嗝回到了宿舍。
宿舍只有耶鲁舍友一人,正坐在椅子上,腿翘在桌上打游戏,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音效声,就知道游戏进行到了紧张激烈的关键环节。
毛茂住上铺,把被子往床上一扔,蹬掉鞋子爬上床,然后蜷缩在角落给自己打气:没事的,毛茂,你可以的,小场面,不慌!
不慌的毛茂下一刻把脸埋在被子里,悄悄哭成了狗。
耶鲁舍友姓伍名世超,一直觉得他老爹给起的这个名字大有深意,发散一下思维,不就是五连绝世超神么!伍世超坚决认为自己老爹早在自己出生之时就看穿了自己绝顶的游戏天赋,而这天赋,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伍世超和队友配合,在敌方水晶前打了一波团战,四换五剩下他一根独苗,兵线却还在半路迟迟不到。伍世超估摸了一下水晶的血量,一秒之后悍然进塔开打,在最后剩下丝血之时,对方水晶轰然崩塌,下一秒,大大的“Victory”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伍世超激动地跳起来转圈:“老子就是个天才!”
伍世超隐约记得自己游戏正激烈的时候毛茂回来了,就想找毛茂好好嘚瑟一下自己刚刚堪称天才的操作,然而他脸上还带着笑容,却听见屋里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毛茂其实已经很克制了,但宿舍就那么大,他和伍世超之间的直线距离甚至不超过三米。游戏音效消失之后,屋里就安静了许多,他那原本可以忽略不计的哭声,也在伍世超刻意搜寻之下,显得非常清晰又可怜。
伍世超一脸懵逼。
看着毛茂在床上团成一个团子,他小心地放下手机,生怕惊动了毛茂。
伍世超蹑手蹑脚地走到毛茂床前,轻声叫了一声:“毛毛?怎么了?”
毛茂哭得正伤心,冷不丁被叫了这么一声,吓得瞬间全身肌肉绷紧,大气不敢出,原地装死。
伍世超看见他这样子,又心疼又好笑,脱了鞋爬到床上去,把毛茂从被子上拔起来,以免他被自己憋死。
伍世超是独生子,小时候他妈妈问他想要弟弟还是妹妹,伍世超不像其他小孩儿一样对父母生二胎抱有强烈的排斥,仔细思考了好长时间,给妈妈说自己想要个弟弟。
伍世超预想中的弟弟听话乖巧,可以在自己冲锋陷阵的时候加油打call,他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肯定能够制霸整个阳光小区。
他连以后得了零花钱跟弟弟五五分这个重大决定都做好了,结果妈妈生了场病后,身体不再适合要孩子,伍世超那连影儿都没有的弟弟更是没了希望。
因为一直有这么个遗憾,伍世超上了大学一见毛茂,觉得这小孩儿白净清秀,又乖巧,随口跟他吹个牛都能收获一脸哇好厉害的表情,充分满足了伍世超对弟弟的一切幻想。
伍世超心想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在毛茂还是个大学小萌新看谁都厉害的时候,捡了便宜认了这个弟弟,别说一半零花钱,连个棒棒糖都没花,就成功收获了一个乖巧可爱的成天超哥长超哥短的弟弟。
简直美滋滋。
伍世超这个哥哥也不是白当的,他为人义气,大男生性格豪爽,收了毛茂做小弟,平常也对毛茂颇为照顾,打热水买饭这等小事不提,还拼着自己挂科也要把正确答案传给毛茂,免得小朋友考试不及格哭鼻子。
俩人关系很好,伍世超了解毛茂,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受了委屈遇到挫折什么的,更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强势地安慰他,而非给他留一个空间让他自己发泄,就跟一些别扭害羞的小女生似的,千万不要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直接按墙上壁咚就完事了。
于是伍世超就把毛茂拔萝卜似的拔起来了。
毛茂屏息良久,一下子接触到新鲜空气,吸气又呼气,成功冒了个鼻涕泡。
伍世超本来非常担心,一脸严肃,然而一看毛茂脸上那个鼻涕泡,一下没绷住,噗嗤就笑场了。
毛茂本来就感觉丢脸,伍世超这么一笑,他更觉得脸上烧得慌,第一反应就是把自己藏起来,然而伍世超笑的点了笑穴似的,还不忘把毛茂的临时根据地——被子踢到一边去,他好坐下。
毛茂无处可躲,只好瞪着伍世超。
伍世超:“毛毛,哎,哈哈哈!”
毛茂悲愤道:“你再笑你就完了!”
说话还带点鼻音,听着可怜极了,伍世超一下子就心疼了,伸手从自己床上拽了包纸巾递给毛茂:“快擦擦吧,看这小可怜的样儿。”
毛茂气的想锤他,接过纸巾恶狠狠地开始擤鼻涕,一边发出噪音一边死死盯着伍世超,心想这完蛋玩意儿再敢笑,就把擦鼻涕的纸扔到他脸上,再把人踹下床。
伍世超有点无奈,呼噜呼噜毛茂头顶炸起来的头发,尽量语气和缓道:“怎么了?这么伤心,跟哥说说,谁欺负你了?哥收拾他去。”
毛茂擤完鼻涕捏着纸团四处张望,不知道丢哪里去,伍世超注意到,两根手指从他手里捻起纸团的一角,看都没看,随手一丢就扔进了地上放着的垃圾桶里。
毛茂看到他这一手,思想跑毛,想起大一的时候伍世超也是篮球场上的活跃分子,自己也是因为去看伍世超打篮球,才被萧况“英雄救美”,自此春心萌动,开启了长达两年多的暗恋。
那么问题来了。
毛茂出神想到:伍世超打篮球也帅,对他也很好,按照一般小说的套路,他应该被他细水长流的照料关心所打动,从此坠入情网才对,为什么他没喜欢上伍世超?
毛茂盯着伍世超的脸严肃地思考了三秒,看着那张端正有余而帅气不足的脸,觉得自己隐约找到了答案。
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是看脸的人啊。
毛茂悄悄感叹了一下,心想感谢超哥生的如此正气凌然,不然要是喜欢上他,又被知道,超哥肯定会想明明是对铺的兄弟你居然想睡我,那也太尴尬了。
陷入莫须有的尴尬的毛茂表情沉重,却被伍世超误以为是太悲伤不知从何开口,试探开口道:“是不是面试不顺利?哎,我跟你说,校招很坑爹的。我听我小姑说过,校招有很多潜规则。很多公司都会仗着学生单纯没经验,使劲坑人,什么演讲讨论一堆结果一个人都不要,把学生当猴儿耍,放在社招,谁搭理他们。千万不要因为他们说你不行就以为自己真的不行,放轻松,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毛茂嗯嗯啊啊的应了,心想要是让伍世超误以为自己是因为找工作不顺利才伤心得也好,不然真要解释起自己为什么要哭成狗,毛茂觉得自己能尴尬死。
毛茂才哭过的脸红扑扑的,鼻头和眼眶都微微泛红,伍世超看着人一副乖巧受教的样子十分受用,心想这么可爱的小孩儿,自己要是hr,光是看脸也把人招了,别的不说,放在办公室当吉祥物也可以啊,完全适用看脸这种当今社会明摆着的潜规则。
伍世超心里扼腕着,看着毛茂白净的小瓜子脸,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表情忽而严肃起来,皱着眉毛怀疑地看向毛茂:“毛毛,你老实跟哥说……”
毛茂一个激灵,心中忐忑不已,总感觉自己想要藏着掖着的暗恋要被看穿了,心跳加速,屏息等待着伍世超的后文。
然后就听伍世超一副掌握了事情真相的口吻:“是不是有垃圾hr说要潜规则你了?”
毛茂:???
伍世超语重心长道:“毛毛,不要慌,人渣想要潜规则你,那是人渣的错,绝不是你的,你千万不要对自己产生怀疑。”
不。
毛茂一脸冷漠地想,他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到底是为什么,他居然会做出自己喜欢伍世超的可能。
这种哈士奇!
根本不值得怜爱。
伍世超看毛茂不说话,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又给毛茂灌鸡汤,企图安慰他,可怜伍世超高中语文作文从没上过三十分,现在为了安慰自己惨遭潜规则的现在为了安慰自己惨遭潜规则的弟弟,居然要引经据典,现场即兴发挥,也当真是拼了。
毛茂听着伍世超颠三倒四的话,心里非常感动,同时思考要不就把暗恋失败这件事说出来吧,反正再尴尬,能有现在尴尬吗?
毛茂打定主意,就止住了伍世超的即兴演讲,诚恳地说:“哥,哥,stop……”
伍世超觉得自己超常发挥,被毛茂叫停还意犹未尽,准备找个间隙再插进去,续写辉煌,然后就听他可爱的弟弟说:“我真的没有遇到人渣hr,没有被潜规则。”
伍世超怀疑地看着毛茂:“那你怎么哭的这么伤心?单单只是求职失利的话,你哪至于哭的这么惨。”
毛茂再次被提醒自己刚刚哭成狗的黑历史,一口心头老血哽在喉头,尽量保持微笑:“我只是发现我暗恋的人是个人渣而已,单纯是赶上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这个炸弹一抛出来,伍世超果然停下了他的伍氏鸡汤,脸色瞬间黑成锅底,一扶一撑,从床上跳下去,靸着拖鞋,杀气腾腾的就要往外走。
毛茂一脸茫然,等伍世超要走到门口了才来得及说一句:“你干啥去?”
伍世超回头狰狞一笑:“套那人渣麻袋去。”
简简单单一句话,毛茂在脑子里转了几圈,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大惊失色道:“你知道我暗恋对象是谁?”
伍世超道:“不就是况大头么!”
萧况身高腿长颜值高,哪哪都好,唯独一点,就比例来看头有些略大。有无聊人士忽有一天发现萧况的名字取得极妙,非常形象,遂给萧况起了一个外号名曰:况大头。此外号一经出世备受欢迎,看不惯萧况,觉得他就是个装逼犯,背后都管他叫这个。伍世超以前也叫,但毛茂不喜欢,觉得背后说人不太尊重,伍世超就不再叫了。而今时移世异,毛茂和萧况闹掰了,伍世超再叫回这个外号,直觉神清气爽。
但毛茂疯了。
他听着伍世超随随便便就道破了他自以为瞒得很好,并且瞒了两年多的秘密,一面觉得不可置信,自己明明做的非常隐晦,一面又觉得完了完了,居然被拆穿了基佬的身份,以后肯定都不跟他玩了。
情绪激动之下,毛茂的表情也开始失控。
脸上挂着似哭似笑的表情,毛茂沉默了三秒,发出了一阵笑声。
伍世超原本要迈出去的步伐叫毛茂又笑了回来,他看着毛茂的表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不小心秃噜出了不该说的话。
这可咋整?
伍世超身上原本要和人火拼的气势消失的无影无踪,小心翼翼地站到毛茂床前,手搭在毛茂床上的栏杆上,从下往上观察毛茂,顺便思考自己改说点啥缓和一下。
毛茂混乱了一会儿,勉强拾回了理智,一回神就看见伍世超跟咬了卫生纸的大金毛一样,可怜巴巴地望着主人祈求原谅,不由露出点笑意,摸了摸伍世超的狗头:“算啦,你别找他麻烦,是我自己识人不清,以后长点记性就好了。”
伍世超看着毛茂心情好点了,自然他说什么都好好好,狂点头。看着毛茂说话时不自觉舔了舔嘴唇,伍世超化身贴心小天使,赶紧去兑了杯温开水给毛茂递过去。
毛茂也确实是渴了,接过水杯道了声谢,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他拿手背抹了下嘴角的水迹,伍世超立马殷勤地把杯子接过去,还问他要不要续杯。
毛茂嘴里还包着一口水,就摆了摆手示意不要,伍世超便把杯子放回桌上,顺便也给自己接了杯水,喝了两口——看着毛茂喝水,总感觉水肯定很好喝。
伍世超靠在桌边上,喝了两口之后,砸吧砸吧嘴,回头看了毛茂一眼,发现他情绪稳定之后,再次嘴欠道:“毛毛啊,我问个问题,你不想回答就当我没问。”
毛茂心中黑线,平常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类话,譬如说我说个话你别不爱听,又譬如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知道别人不爱听,或者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说,那就干脆别说。
但是毛茂刚在伍世超那里得到安慰,这会儿就算伍世超说了他不爱听的,他也会听一听的,就大度道:“你问吧。”
伍世超就真的问了:“毛毛啊,你到底看上况大头啥了?”
毛茂一脸无语:我还想问你到底是咋知道我喜欢他的呢。
伍世超脸上求知欲旺盛,毛茂想了想自己的心路历程,觉得也没啥不能说的,就道:“大一的时候我不是看你打篮球么,然后有个球差点砸中我,萧况帮我挡了下,就觉得他人挺好的。”
伍世超原本端着杯子准备就着八卦喝水,然而听到这,他非常庆幸自己嘴里的水已经喝下去了。
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伍世超沉声问道:“你说你大一的时候看我打球,然后况大头帮你挡了下球?”
毛茂心想自己当初真是纯情啊,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伍世超接着问:“那我当时是不是还瘸了两天?”
毛茂搜寻记忆,想起伍世超确实那几天走路不利索,并且自那以后再也没上过球场,就点头道:“好像是,怎么了?”
伍世超沉着脸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走到毛茂床边道:“你把头低下来。”
毛茂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低下了头,就看见伍世超露出了一个暗黑的表情,冲他伸出了双手。
毛茂觉得自己有点晕。
伍世超使出毕生功力,手几乎出现残影,成功把毛茂的脑袋揉成一个鸡窝。
毛茂晕头转向,用自己残存的智商求饶道:“别揉了……别揉了!要起静电了!”
伍世超管他什么起静电,狞笑道:“电死你啊傻缺!爸爸为了给你挡那一下瘸了好几天,你倒好,转身就把好人好事按在别人头上了!你行啊你!”
毛茂听清楚伍世超说了什么之后,瞬间把自己从伍世超魔爪中拯救出来,震惊地看向抛出惊天炸弹的元凶:“你说啥?”
伍世超冷哼道:“救你的是爸爸我!你个傻缺!”
伍世超的愤怒与恨铁不成钢十分情真意切,毛茂瞪着他那双视力5.0的眼睛仔细观察辨别,觉得他说的不是假话。
所以真的是自己认错人了?
毛茂头脑也有点混乱,翻找记忆追溯到自己笃定地认为是萧况救了自己的一幕,只有他面露担心地把脚软的自己扶起来,礼貌性地问了句没事吧。
???
暗恋两年多,结果现在告诉他一切的缘由都是自己搞错了?
毛茂震惊中带着绝望,看向伍世超的表情丧极了,满脸写着我就是个智障不要理我。
伍世超气的不行,还想抓毛茂的脑袋撒气,但看他一副世界观崩塌的可怜样子,还是勉强控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转而反过身走到自己书桌前重重地坐下去,端起水杯猛灌了几大口,一边拿手背擦嘴角的水,一边幽幽地向毛茂发射自己不满情绪的光波。
毛茂觉得自己需要重启一下,他现有的状态已经不足以应对今天遇到的一连串打击,遂就地躺平,把被子平平往身上一盖,仿佛即将出殡。
伍世超灌了半杯凉水,还是难以缓解心中的委屈,好久之后找了个相关话题,准备曲线救国,杀他个回马枪,好好审审毛茂的眼睛到底是怎么瞎的,还有没有机会复明。
伍世超道:“你之前不是还挺沉迷的嘛,怎么突然就好了?”
毛茂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回道:“我上楼顶收被子,恰好听到萧况和他舍友们在说我坏话。”
伍世超:“靠,一群垃圾,然后你怎么做了?”
毛茂掀开被子,四舍五入道:“然后我就出去了,他们就没说了。”
伍世超眼里闪过不可置信:“就你这性格,能干出正面怼的事情出来?”
毛茂点点头,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东西,举高使劲一捏:“叽——”
再松手:“叽~”
毛茂拿着尖叫鸡,侧头微笑地看着伍世超:“是谁给了我勇气呢?”
毛茂自问自答:“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