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欣涵

1、一 暗夜血斧

　　Ｋ市Ｍ街道，华灯初上，一辆白色宝马从南往北，又从北往南，来来回回，慢悠悠转着圈儿。Ｍ街中心“一味酒楼”看门的接待服务员小王无聊地看着这辆宝马来来回回，对着对面儿同样无精打采的小刘直叹：“这年头，油价这么高，还就真有这些个有钱人闲得无聊在这街上耗。”

　　小刘打鼻孔哼出一声：“可不是，这人脑子出问题了，这都打了多久的转儿了……妈的个Ｂ，凭嘛这些人就比我们有钱！”

　　小王吃吃笑两声，叹口气不说话，不一会儿酒店前停了几辆车，十来个穿着富贵的中年男女下车直奔酒店，小王和小刘忙将视线从白色宝马拉回，打起精神招呼了开来。

　　白色宝马仍旧在街道慢悠悠晃着，借着街灯的光亮可以看见车主是个中年男人，戴一副薄边儿细框眼镜，微微秀顶，文质彬彬，一身米色轻便休闲装，给人感觉很清爽。与宝马的慢悠悠不协调的是，车主此刻却显得有些烦躁，唉声叹气，不但紧皱着眉头，握方向盘的手还不住地弹着指头，他时不时朝马路边张望着。

　　终于又过了半个钟头，宝马在一家酒吧门前停下，酒吧门面很小，不仔细看还真是容易被忽略，门上镶着三个灯字——“木乃伊”，恰巧位于一味酒楼的斜对面儿。恰此时一只黑猫从街边突然窜了出来，蹲在酒吧门口看着男人，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一阵发毛，觉得那猫琥珀色的眼睛里，尽是冷冰冰的笑意……

　　小王打鼻孔里哼出一声：“哼，停那儿去了，果然钱多得无聊了，找女人了吧。”

　　小刘撇一眼：“那宝马往那儿一现，倒是能吸引不少马子……现在的女人哟，光看钱，像咱这种好男人上哪儿找去，真是！”

　　小王笑出声：“得了吧你！”

　　中年男人看着那黑猫半晌，还是下了车，扶了扶细框眼镜瞥一眼黑猫便往“木乃伊”踱了进去，一推那小木门抬头便见墙上一行漂亮的楷体字：“该来的总该来，该去的总会去，该还的总得还。”中年男人一愣，叹口气带上了门。

　　酒吧的光线昏暗，天花板上镶着一些红色的灯泡，衬着那红木的周遭摆设倒是很和谐，桌椅并不多，靠墙排着三四张桌子，离那排桌子两三米外边是另一边靠墙的长吧台。里面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中年男女和几个年纪偏大的老外。吧台内靠门边儿站着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的女孩儿，长长的直发垂肩，穿着与别处酒吧女郎不同，倒很是保守大方，一双大眼很是清澈，正弯弯笑着看着他，眼神却带着探究：“欢迎光临。”

　　中年男人不觉微微放了松，礼貌地朝女孩儿点点头坐在了吧台前“龙舌兰。”

　　女孩儿边取杯边问：“旭日东升？”

　　“不，不合现在的心情……”中年男人淡道。

　　女孩儿了然一笑：“那给你加点冰吧？”

　　“恩，正好。”

　　一杯加冰龙舌兰很快备好被端至中年男人面前，中年男人猛喝一口叹口气：“这酒吧开了多久了？”

　　“四年了。”

　　男人顿住，忙问：“你可是这里的老板？”

　　女孩儿探究地看着她点了点头，男人猛地抓住女孩儿的胳膊：“那你可识得这里原先咖啡店的店主？”

　　女孩儿皱眉抽回手，男人立马意识到事态：“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儿脸色渐缓：“认识，从她手上盘下来的，但是没有联系方式。你找她？”

　　男人颓丧地垂头：“恩……可是，我也没有她任何联系方式……”

　　女孩儿抬眼戏谑地看着他：“旧情人？”

　　“不是……”

　　“哦？”

　　男人又猛喝了几口，一杯眼见着就见了底：“再来两盎司白马。”

　　“呵呵，混酒喝可是极容易醉的，健康第一哦。”

　　男人嗤笑：“呵，已经快没命了，每天都在数着还有几天活。”

　　女孩儿皱眉：“这么悲观？”

　　男人接过白马又是一顿猛喝，脸已红了：“我真的想找她……”

　　女孩儿不答话，只淡笑笑，自顾自算起了账本。许是这酒吧太安静，男人也喝多了，接着酒劲儿男人终于忍不住了：“小姐，再来冰啤酒，青岛的，听我，听我说。”

　　女孩儿了然点头，又遇上一烦心的客人了，取了啤酒抬眸看着他。男人将啤酒瓶紧捏在手心，吐口气：“我活不长了，活不长了你知道吗？艾滋，我艾滋……四年前查出来的……医生说，我大概只剩两三年了，可是……可是四年前，我和她有过一夜情……是我……是我强她的……我对不起她……我想找到她……我想弥补……尽力弥补……”

　　女孩儿微愣，皱眉看着他不说话。男人又灌了几口酒道：“我……我什么都有，很多钱……我承认我不是好人……当时我醉了，第二天我留了好一笔钱她，可是我当时不知道自己已经染了这该死的病……怎么就……害了她……我只想弥补……弥补一点是一点，我不想下地狱……我有的是钱……有的是钱……”男人重复着最后四个字，趴在吧台上紧捏着啤酒瓶低泣了开来，女孩儿有些嫌恶地转身，理起了就瓶子，男人一杯接一杯，喝了很多很多……

　　两个钟头后，男人踉跄着脚步推开门往大街上去，感觉一个黑影从身边窜过，抬眼却见一个女人坐在自己车里，怎么看怎么向他如今心念着补偿的女子，男人一个激动，趴到车窗敲了开来：“你！你！你来了！我给钱你！我给钱你！”

　　车内女子却陌生而嫌恶地看着他，什么话都不说便欲踩油门，男人急喊：“我要给钱你！！！”整条大街的人都听见了他这一声吼，纷纷奇怪地看着他，车内女人甩下一句：“神经病！”便急踩着油门走了。男人追不上，趴倒在街边儿一阵狂呕，吐完抬起袖子抹抹嘴傻笑道：“也好……车给你了也好……也算补了你了……也算补了你了！”吼完男人清醒不少，爬起来四处看看，才发现自己的车安然停在另一处——原来是认错了人。

　　男人叹口气挠挠头，一步步走近自己的车，却发现车内又一女人坐着，男人使劲儿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又看错了，却发现的确是有个女人坐着。男人这回确定是自己的车，把头伸进去一瞅——原是酒吧里的女孩儿。

　　女孩儿撇他一眼：“走吧，我认识她家。”

　　男人欣喜若狂，忙爬上了副驾驶的位置，车开动时打着酒嗝儿偏头问：“你……你怎么开……开得了我的车门的？”

　　“你落了钥匙。”

　　“哦……”男人傻笑一声，安心靠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不是梦……不是做梦……”

　　白色宝马直往Ｋ市城郊而去，那黑猫竖坐在酒吧门前眯了眯眼睛看着远去的宝马，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忽而蒸发在了空气里……

　　白色宝马停在了一座老别墅前，门上只有一把满是锈的链条锁，都不需用钥匙，只拽了两下便断开了，朽木旧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四处是陈旧的味道。男人醉醺醺推门进去，女孩儿跟在后头，男人刚欲喊问有没有人，背后却猛一钝痛——男人轰然倒地。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孩儿手上滴血的斧头，女孩儿哼笑一声：“才四年，换了个装扮，你倒认不出我了？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拒绝和你上床吗？你偏还用了强。告诉你，因为我得了艾滋……”

　　男人颓然抽抽嘴角，无力却释然地闭上了眼睛……

　　女孩儿擦干净斧头，搬来一个木桶，撒了满地的腐蚀剂，浓浓的血腥味渐渐被刺鼻的味道代替，女孩儿折腾了整整两个钟头，镇静地处理好了尸体，才转身欲出门。开门的一霎那却见一双琥珀色明亮的眼睛正冷冷地望着自己，女孩儿一阵紧张，双手轻抖，旋即明白原是一只猫……女孩儿轻吐口气，往那白色宝马而去，可却一直觉得，那双琥珀的猫眼盯得自己止不住得颤抖，女孩儿一阵慌乱，忙开了车急踩油门而去……

　　宝马车飞快地开远，黑猫一窜，转眼间进了那间四处渗透着腐朽与刺激味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