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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相见不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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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明月悬于夜空,洒下清冷月光,树枝上腾地落下一只红目飞鸟,神经质地扭动着脖子,随后哗啦一声振翅飞行,消失在夜色中。
辞别了爹爹出来,庄缡觉得前所未有的沉重,虽然爹爹欲言又止,但可以看得出来他是护着自己的,可又有那么多不可说,着实让人困扰。
庄缡踩着皎洁月光,足下青石小路绵延弯曲向远处延伸出去,直掩映入假山花草之中。
“你又跑哪去了?”清亮的男声响起。
假山后转出两人,一人玄衣一人青衣,正是两名师兄——一如既往冷着脸的庄泾与温和如玉的庄渭。
“二位师兄好兴致,是在赏月游园吗?”庄缡笑嘻嘻地迎上去。
“我们二人巡夜至此,哪有你好兴致,偷跑下山,连个招呼都不打,真想好好罚你抄十遍道德经。”庄泾黑着脸,抱着手臂,仰着线条立体的脸,睨着这个不省心的师弟。
十遍,不要了吧?庄缡自是怕受罚,连忙说道:“我是下山除妖驱邪去了,只该赏,不该罚。”
“子缡说的对。”庄渭刷地一声抻开折扇,不着痕迹地挡在两人之间,温和笑道:“除妖驱邪本是我仙家道宗恪守之己任,匡扶正义,保一方太平正是你我修道之本愿。”
庄泾眼珠一转,斜睨了庄渭一眼,英挺的眉毛皱了皱,直言道:“你就护着他,他如何成长。你能不能不要表现的总像在和稀泥。”
“那我要怎样做,跟你一起数落他吗?”庄渭脸上春风和煦,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笑容。
“有错就要指出,难不成还放着不看、不听、不说了?”
“子缡是除魔卫道去了,可将功抵过。”
“犯了禁就是犯了禁,明日宗中即将有客来访,我们也要叮嘱几句方可,好歹我听风云水是宗门世家,该有的分寸自然是要有的,你出身市井自是不懂这其中道理。”
庄渭的嘴角牵动,一双长眉也不自觉挑动了一下,面色附上一层清霜,一脸的温和笑容僵住了。
听风云水的人都知道,庄渭是半路入门,要不是八九岁时被庄启明偶然救回,现在也许还是个流落市井的小偷——当初偷了庄启明的钱袋,被人抓住差点打死,幸亏庄启明发现这孩子根骨不错,带回听风云水悉心教导,否则当时他就被人斩去了右手,还谈什么听风云水三杰。刚开始总是有些顽皮的弟子编者儿歌笑他,也没人愿意跟他住一间房,怕他偷自己东西,但这些人都慢慢不敢再说什么了,因为他的勤奋让他变得更强,在一次次仙盟大会的比试上崭露头角,大出风头,大家都尊称他一声庄渭师兄,而他如今温润如玉的气质和之前市井小偷根本联系不到一起。
这些不怎么光彩的历史,也是庄渭不可触摸的逆鳞。
庄泾道:“怎么,我说错了什么?”
庄渭很快一扫阴霾,笑道:“是了,大师兄说是什么,便是什么了。子缡,你好生听话,莫要惹大师兄生气。”
“你自是什么都好!怕你这里都见不到什么不好!”庄泾双眸里泛着不耐的神色,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独留待在原地的庄缡以及庄渭。
庄缡舔了舔嘴唇,略有尴尬地笑着,说:“大师兄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许是最近太忙了,大师兄处理听风云水上下事宜自是一把好手,师父也交待了很多事务给到大师兄,怎像我这闲人这样清闲,无所事事,什么重大之事也不会交与我办。”庄渭脸上似笑非笑,神色在月色下阴晴不定。
庄缡道:“渭师兄也不是像你说的这样,作为三杰,便是不分你我,自是一体的。”
庄渭脸上没什么表情,道:“他脾气是这样的,我不介意,你也不必安慰我,有没有分别我自然是知道的。”
庄缡一愣,心知师兄渭很少说出这样郁郁的言辞,于是打圆场,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总是知道彼此脾气秉性的,既然如此更是莫要放在心上。”
“是了,师弟说的对,师兄知道了。”庄渭继续摇着折扇,仿佛忘了刚才的不快,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顿了顿,他说道:“明天清屿山明玉宗首席弟子们前来,你明天准备一下,师父吩咐大早做完早课便要去大厅集合,你莫要再起迟了。”
“知道啦!我一定早睡早起!”
“这会三更,你怎么早睡?”
“……”
山顶的听风铜钟撞了几下,发出的回响延绵不绝,声音覆盖了仙气萦绕的云水山。
庄缡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意识还没有睡醒。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坐起来,只知道真的太困了!
仿佛受到感召,庄缡咚地一声又躺了回去。裹紧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蠕虫。
“庄缡!”声音爆起,由远及近迅速靠近,紧接着,大门被一脚踹开。
庄泾额头青筋暴起,大声道:“我就知道你没起!没听见召集钟声吗?”
“干什么要撞钟!又不是和尚!”庄缡用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的。
太吵了,梦里他还在和鲛人比打弹子呢。
“你给我起来!”庄泾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下一秒,庄缡顿感身上一凉,被子已经被整个掀开了。
“你掀我被子干什么?万一我没穿衣服怎么办?”身着雪白中衣的庄缡缓缓坐起,伸了个懒腰,眯着朦胧的睡眼望过去,道:“多少女孩子梦中情郎的清誉险些就要毁在你手上了。”
庄泾背过身去,脊背挺得笔直,一贯雷厉风行,说话铿锵有力的他竟然有几分不自然。
其实他大可不必转过身去,庄缡也不是没穿衣服。
“咳咳……快快穿衣起来,你忘了今天有客人到吗?”
等不到回应,庄泾转过身,就见到依然还在坚强“坐睡”的庄缡。
下一刻,庄缡抱着自己的衣服,一脸朦胧外加几分没睡醒的傻气,被拎着后领子,一路向朝会大厅奔去。
听风云水议事大厅,青白色地面雕着云纹,中间铺着赤色暗纹长毯,一直通向门外石台阶底。
三个身着白色长袍的人正缓缓拾级而上,为左首第一人最为夺目,他面部线条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双眸如星剑眉飞扬,加之身量欣长,身形清雅,乌黑如缎的长发披在背后,半束的发髻上饰着青玉冠,发带迎风轻拂,俊俦无两,怎一个飒爽俊雅可以形容。
他身侧另一名男子,身量与此君相差不多,五官虽不及前者惊艳决绝,但也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相貌英俊,一张脸部线条刚毅,周身散发着沉稳的气势。
这便是享誉仙门道宗盛名的明玉宗玉氏双骄了。
在他们身旁,是一名身量未及的小姑娘,约么十岁上下,亦做明玉宗打扮,只是却是改良过的女修道服,两根小辫子垂在耳畔,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满脸的天真烂漫。
堂上三人,正毕恭毕敬对着坐在主位的庄启明行了一礼。
“明玉宗大弟子玉无量,见过庄宗主。”站在中间的男子首先发声,这便是明玉宗首席弟子玉无量。
“明玉宗玉无殇。”左侧俊逸清雅男子的嗓音低沉磁性。
“明玉宗关门弟子玉矶璇。”小姑娘学着大人的模样,倒有几分可爱。
庄启明敛着胡须,缓缓点头,道:“果然是少年出英才,明玉宗三位高徒实乃人中龙凤,皎皎君子,是我仙宗一脉的福气。”
“庄宗主谬赞,久闻听风云水三杰盛名,想来必定是杰出不凡之辈,乃我辈共同学习之典范。”
玉无量果然是首席弟子,场面之事应付自如,面色也是沉稳如常。
庄启明听闻倒是有几分尴尬,自己家的三杰,两个都不在场,只有一个庄渭站在身侧,倒怕明玉宗笑话不知礼数。
正在略显尴尬的时刻,庄泾带着庄缡赶来了。
庄泾把刚穿戴整齐的庄缡往旁边一扔,快步上前朝庄启明行礼:“师父,徒儿来迟,请师父责罚。”
庄启明心里明镜似的,自然不会责罚庄泾,只是摆摆手,示意他入席,然后目光一扫,掠向庄缡。
只见庄缡白皙面庞上还有几分倦色,长发也是匆匆系的,明显有点歪,鬓边还有些碎发垂耳,听风云水的沙质外袍穿戴的还有些溜肩。
他恨不得马上捂上自己的眼睛不去看这个不省心的逆子。
庄缡不敢多言,站在一旁,但下一秒他就彻底清醒了——高挺的鼻梁,黑曜石般的星目,这完美的侧颜好生熟悉。
“玉无殇!是你呀!”错过了自我介绍环节的庄缡,居然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俊朗少年的名字,见到来人立刻精神抖擞起来:“你怎么来我们听风云水了?”
玉无殇缓缓侧首,眼眸轻抬,长长的睫毛投出的阴影遮蔽了闪烁的目中星海,半响,他沉声道:“你……认得在下?”
“你不是吧?不认得我了?”庄缡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玉无殇身前,指着自己,道:“你再看清楚一点,我啊!”
“你是?”玉无殇皱眉,似在思索,但明显很吃力,甚至有几分头痛。
“我是庄缡呀!庄缡,你不记得了吗?”几天前才见过,怎么可能忘得这么快?
“庄……缡”玉无殇一双俊目猛地睁大,但很快他又紧紧皱着眉头,略显痛苦地闭眼,一只手扶上额头。
“这位便是三杰之一的庄缡庄少侠了,在下明玉宗玉无量有礼了。”玉无量上前,将玉无殇挡在身后,行了一礼,实则行礼但是却拦开了二人。
说罢,玉无量转身扶住了玉无殇,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玉无殇却好像不那么好,扶额改为了捏额,看起来有些痛苦。
“我师兄近期身体有些不大好,你不要纠缠他吧!”玉矶璇晃着两个小辫子,也跳了过来,叉着腰,嘟着嘴,好像很不满的样子。
“哪来的小包子。”庄缡笑嘻嘻地蹲下去,戳了戳玉矶璇的鼻子。
玉矶璇猛地拍掉庄缡的手,气得直跺脚:“我乃明玉宗关门弟子玉矶璇,休得无礼!”
庄缡哈哈笑道:“还挺凶。”
“不得无礼!”庄启明真的忍无可忍了,本来不想庄缡在明玉宗面前丢人,结果得罪了一个,惹得头疼了一个,另一个脸色也看起来不好,真是事与愿违,背道而驰。
“可需要老夫帮忙看看?”明明没有很老,也就是个精神矍铄的中年人,但为了显得沉稳,也需要自称老夫。
庄启明一挥袖,就要过来。
“庄宗主一宗之主,想来医术必定了得,但是师弟这是旧疾,我稍后为他调息片刻便会无大碍,庄宗主不必太过担忧。”玉无殇谦和有礼地拒绝了庄启明,而回答竟有错漏——刚才玉矶璇不是说了,最近身体不舒服,怎么又变成了旧疾。
庄启明也不多做纠缠,各家宗门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必多做纠缠,于是礼貌道:“各位的客居已经备好,三位栖在观塘小居即可。庄泾,带三位过去。”本来准备好寒暄的话题也终结了,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发束歪斜的庄缡,又将视线投向已经出门的几人的身影,最终视线落在了玉无殇身上,心中似在思索。
庄缡也在望着玉无殇的背影,心中生出许多疑问:怎么会不记得自己,明明才过去几天,忘性如此之大?或者,是不是他的不适与此有关?想及此,庄缡决定去一探观塘小居,解决自己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