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穿今天例行团宠》井临渊

24、水月（一）

　　时过境迁。

　　谢羽算算星夜，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有十年了。

　　若不是醒来的时候，还有一位老先生照顾着她，谢羽都怀疑她一身毒素在这里会活不下去。

　　他姓玄，谢羽称呼他玄爷爷。实不相瞒，她其实称呼现世的小朋友时，总有些心理障碍，毕竟她自己曾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头。结果玄老先生误以为她患了失语症，难过不少日子，后来谢羽想通了，无论如何在他人眼里，她的外貌骨龄都不可能与她的灵魂年纪相同。她无非就是转世孟婆汤没喝好，本质上还是转世之后的年纪，她说了话时，玄长老开心到一蹦三尺高。

　　对于救命恩人来说，尊称或者按照年纪称呼他为爷爷似乎也并没有什么。

　　她刚醒过来时，就为自己把过脉了，从头到脚都是毒，指不定连头发丝都是毒的。

　　这小姑娘，也许正是因中毒而亡？

　　这次和之前不太一样。原主的记忆她没有，其实也正常，五六岁的孩子生前能有多少有效记忆，何况毒素直接让她昏睡多年，记忆散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玄爷爷说，他研究了五年药草配方，才让她重新醒了过来。

　　这具身体的毒并没有解除，只不过是药性之间相互达到了一个平衡，相互中和，才显现出一副解毒苏醒的模样。谢羽都怀疑旁人要接触到这具身体一点血，就可以当场暴毙。

　　谢羽想要解毒，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她记忆中的草药这山谷里也没有多少，要采药，必须出去，可惜她出不去。

　　山谷里的果子食物全部剧毒，目前，她显然也不能解毒。

　　后来她从玄爷爷那里得知，之前原主被封在冰棺里，大水把冰棺冲到了这个谷底，正好被他发现，因此才得以救人。但他们相处的日子短暂，七年。

　　他们都无法离开这个深谷。虽然武功都不错，但一则，地狱岩石壁陡峭挺拔，距离崖顶太高，二则，地狱岩下，岩浆炙热，若要从底部出去，运功之时，还需要抵挡岩浆的热度，内力消耗极快。所以，没有人能离开地狱岩。

　　她刚刚十五岁时，玄爷爷死了。她们昔日初见，他的年纪，本也不小了。

　　谢羽将他葬在了洞外的山谷深林，独自又生活了三年。

　　她目前功力有限，无法借助凰来的力量，修行也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她目前的力量，已近躯体极限。这个身躯曾受万毒侵蚀，根基不稳，体内魂魄甚至也因此消散，如今各毒性虽已在体内达到平衡，但死亡多年后重新获得的生机，毕竟不同常人，论起身躯强度，已经减弱许多。若继续修行，恐怕适得其反。
　　权衡之下，谢羽决定先进行体力劳动锻炼一段日子，平日无事，她就去地狱岩出口一路向上凿上些小坑，务必求以最小的体力消耗离开。

　　但不得不说。它被称为有去无回的地狱岩不是没理由的。谢羽这三年，也不过凿了一半路程。

　　若不是曾有时不时闭关百年的耐心，谢羽怀疑她可以疯在这深谷。

　　虽说风景不错，果子也够吃，但是，十年就吃那么些毒物实在让人难受。

　　突然怀念起面包来了。即使是上一世嫌弃过的那种。

　　说是这么说，她倒并不着急。悠闲习惯了，也着急不起来。

　　想出去，也并不代表非要立刻出去。

　　只是这到处是剧毒的山谷连个兔毛都没有，想找个乐子都很难。

　　谢羽摘了果子后，返回自己给住了十年的石洞，拿起自己自制的小锄头去日复一日挖坑了。赶紧逃出生天吧哈哈哈。

　　她踩着坑往上爬了一阵，看到头顶远远一个黑影半空砸下来，一阵惊恐的惨叫声，“啊啊啊啊！”

　　谢羽仰着头愣了一秒：？？？

　　跳崖……自尽吗？

　　她随手扔了锄头，解了装工具的竹篓，略一提气，脚尖点到石壁上，借反冲之力冲向那个人影，伸手接住人时，甚至控制不住往下落了一段。

　　妹子有点，重……

　　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情况，低头一看，怀中的人一头乱发掩面，没有声响，大约震晕过去了。谢羽逆着气息，冲回了石崖，抱着她回了石洞。

　　等休息下来，一眼望去……妹子挺好看，看打扮气度，至少也是个大家闺秀啊。

　　莫非又是梁祝那一出逼婚殉情什么的……

　　谢羽摇摇头，叹了口气。女儿家在这种时代，果然还是弱势了些。

　　还没感叹完，头顶突然轰隆隆一阵巨响，落石一片片下来。

　　深谷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落石不断滚落下来，山壁皲裂。

　　地动吗？

　　土地好生不给面子，给她长了一片又一片的毒林，现今还要闹一出地动吗？

　　谢羽：这下惨了。说不得的活埋。她埋了便也罢了，那个姑娘却是只有一条性命，而且也不曾身中剧毒啊。

　　她一脚高一脚低地挪回去，带着女子躲进了更偏僻狭小一点的石室中。
　　外围落石杂乱，岩浆四起，但愿在这三角支点躲过一劫吧。
　　地动来的很快，去的也快。只震了那么一会，就彻底平静下来。谢羽特意等了大半天，不见余震，才把那个跳崖的姑娘重新抱出来安置在稍微干净些的石台上。
　　石洞乱七八糟塌着，陷下一块又翘起一块。

　　之前看到石壁损坏的那么一道，地动又剧烈，估计她三年的努力八成毁的差不多了。

　　说不难受，真的假。就算是个圣人，也该头疼了。
　　又一夜过去，确定不会再震，谢羽才离开，不离开也不行了……那姑娘伤势再不处理，不被地动砸死也要失血而亡了。
　　待她查看地狱岩的洞口，发现出路被落石堵得不见天日，心下：……

　　约莫是因地动之时，地狱岩周围落石下来，正好经过这个洞口将它堵住了。……最重要的是，它是从上面压下来的。就像是一口井，上头扣了一个井盖。

　　谢羽伸手，运力给了头上巨石一掌，山洞剧烈摇晃着，头顶簌簌落下石子，一阵轰隆隆巨石滚过的声音。

　　谢羽收回手。最好从外面将巨石移开，不可从内部强拆，否则这个石洞极有可能塌陷，即使到时候她能保证他们活着，但洞口一定会堵得更死。

　　她掉了个头去往毒林的方向，一路上倒是没有堵得太厉害。走到不久，乱七八糟的石块中传来低低的呻吟声，似乎遭受了极大的痛苦，谢羽微微皱眉。今日之事不太寻常。数年未有人迹的地狱岩何时会有这么多生面孔出现？
　　偱声而去，石块的缝隙间落了一个人影，明明在地狱岩这样灼热的环境竟还穿着一件鹤羽氅子，谢羽看着都觉得热。

　　灰尘中夹杂着浓烈的鲜血气息。

　　她几步起落，穿过横竖交错的乱石，落到中年男子身边。她很久没有见过人了，但教导她的那位玄爷爷也说了，既有幸生于天地，务必敬畏天地，热爱万般生灵，无论何种境地，不可杀生。
　　谢羽曾带着凰来琴，自然同意玄的意见。她当年倒是好奇玄的想法。只因在法度规则不定的时代，人命可谓真如草芥。战乱时便也不提，即便开明盛世，也难免存有杀人越货子报父仇连坐九族之事，但逢江湖，灭人满门更是寻常，而他却时常教导谢羽不可杀人。

　　那并不是随口彰显自我道德。谢羽与他相处，清楚的知道他是认真的。绝不杀人，即使是刀架在脖子上，他最多也就是将对手打趴下，而不开杀戒。谢羽更知道，他平生八十年，从未遇到真正生死之敌人，他性格善良，那并不仅仅是他本性温良，他从前的生活环境，必然也是安逸平和，从不见尔虞我诈的。

　　用世人的评价来说，他是个真正的仁人君子。

　　当年她虽不常敬畏伏羲，但对于四方天地，还是热爱的。若无天地，又何来生灵。天地令她生存而长寿，看遍世间风物，故此，她感激于天地，同样也愿意相互帮忙。

　　若说要救一世间生灵，对她而言，实在不过举手之劳。

　　地狱岩多年无外客，今日却接连掉下一男一女，容貌相像，是外界，出事了么。

　　也许待他们醒来，一切就有答案了。

　　谢羽震碎了压在男子腿上的石块，将散落的碎石搬开，才看清全貌。他四肢软绵绵的，旁边扩散开一大滩红色鲜血。
　　谢羽只看一眼，即知此人伤势远远严重过之前的那位姑娘。四肢具废，内息紊乱，外伤内伤都很严重。若是在外界，各类草药齐全还好，可在这草药都是毒的地狱岩，即使谢羽救下他，恐怕他也很难正常行动了。四肢恐怕是掉落下来碎裂的，加上地动巨石一砸，彻底碎成齑粉。
　　但这不是他落到如此境地的原因。
　　此人骨骼强健，肌肉有力，明显是个练家子，谢羽一摸他的脉象，内息紊乱但也浑厚，说明他也算是个武功高强的人，掉落下来不至于瘫痪。

　　他是先被人废去功力再扔下来的。

　　谢羽为他稍微固定肢体，绕过伤口把人抱起来，带回去和之前那位姑娘放在一块。

　　通往毒林的道路还未堵实，谢羽一路飞沙走石的打通了道路，临到洞口时，她出手一掌震碎石块，洞口嘭一声巨响，灰尘散去之后，总算还能看到深谷密林模样。

　　谢羽轻轻呼了一口新鲜空气，心情瞬间变好。

　　……至少还能在后院散散心。

　　林间破坏不算大。

　　她去寻了些止血草回来。药毒相生，林间到处是毒物，自然也有些草药，不过这可怜的稀少的草药中，大多数还是具有毒性的。

　　一夜过去，之前救下的那位姑娘清醒了过来。

　　“你醒了？”谢羽拿了树叶端了些水给那位姑娘，她一动不动躺着，十分灵气的眼睛动了动，打量了一圈，声音平静，“这是什么地方？”

　　这明显是位很能隐藏心事的姑娘，不过谢羽虽远离人世几年，对于人心的敏锐还在，很明显她在害怕。

　　“地狱岩底。”谢羽道，她扬起笑脸，尽量让对方宽心，“不过不用担心，这里只住了我一个人，很安全的。”

　　“昨日见到你们二人从崖顶掉落，伤势严重，我就把你们捡了回来了。”

　　此时，陌生的姑娘似乎也想起来，掉落崖底时，有人接住她了。她盯着谢羽的脸望了一会，似乎，的确是面前之人……

　　“……姑娘如何称呼？”

　　她似乎犹豫了会，才缓缓道，“……尹天雪。”

　　尹天雪……不是说，她是真的有点熟悉。很多年前难得一部主角团狗带一大片赚了无数眼泪的剧……不会真是这个世界吧…会不会只是重名……
　　地狱岩……emm，多年以来没有接触外界，没有更多的信息交流，她倒是一直没想到地狱岩会是那个地狱岩……也就是说，目前剧情进行到尹仲领盒饭，尹天雪被赵云打落地狱岩的那段日子？那么她的身份，其实是昨天刚领盒饭的大反派尹仲的女儿尹凤……谢羽三秒算是理清思路，回答，“姓谢名羽，姑娘唤我月牙便是，这是救我的老先生取的名字。”

　　……月牙与尹天雪相依为命五年，是极其要好的姐妹。之后尹天雪在谷底身中剧毒心如死灰，月牙因怜悯同情加上姐妹情深改头换面一心为她复仇……

　　“谢谢你。”

　　谢羽不得不说，听过许多道声音，但真的能如她一样温柔的，很少。尹天雪……谢羽记着她，是因她的聪明坚强和她令见者意气难平的结局。
　　这个女孩一生都过得苦，她过得苦，可是她却坚韧至此，这才是最为可贵的。当年看剧本的时候，各个人物都心疼了一把，但最心疼的还是她，旁人或还有个结局，可她却只能看着自己和心慕之人越走越远。

　　谢羽暗中叹了口气。现下还有个问题，她要如何面对她刚刚冒出的反派亲爹？虽说上次帮助她哥凤来成功避祸，但那时太子长琴还未成为欧阳少恭啊……她可还记得这个时候，血蟒死了，地底城毁了，尹仲杀人□□的事也全都做过一遍了。因果无数，莫非这次是要考验父女亲情吗……

　　“不用客气。”谢羽拿过旁边的草药瓦罐，摇走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轻声叮咛，“乖乖躺着，我为你上药，你掉下来的时候接触到岩壁，擦伤太多了，不敷药的话会留疤的。”

　　“不……不必了。”声音虚弱。谢羽抱着罐子考虑了一秒，“女儿家都是爱美的，尹姑娘遇到心上人的话，总不希望他看到姑娘一身擦伤吧。”
　　童战……
　　尹天雪立刻就乖巧了，谢羽为她手臂上了会药，她才开口，“他不会嫌弃我的。”语气笃定无比。

　　谢羽笑了笑，“是是，我知道啦。”尹天雪当她不信，微微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他真的不会！”

　　“咳咳，水……”
　　“咳咳。”
　　一道声音打断了尹天雪的执拗。
　　她有些受惊，对待谢羽立刻又警惕起来，“你不是说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她的思绪一下子混乱了。难道是骗子，她有什么企图！她会不会和赵云有关系！

　　谢羽：……创伤应激反应也太强烈了。
　　“你们似乎都是地狱岩上掉下来的。”她指了指尹天雪身后另一块岩石上的人影，“在那里。”
　　“原本是要死了，不过我想你们也许认识，也带回来了。”

　　尹天雪转头看去，原还维持坚强的神色立刻控制不住，失声唤道，“爹！”
　　谢羽心中一沉。是她父亲？现下她的身体不太适合大喜大悲，不慎的话说不得她就要立两个碑了。
　　尹天雪挣扎了下，朝着尹浩的方向爬过去，谢羽终于看不下去，一把抱起她把人移了过去。

　　尹浩只响了那么两声，又昏睡过去。谢羽道，“不要动他。”
　　“这位……伯父身上骨骼碎裂，不可移动。”
　　“你……你说什么……”尹天雪不敢置信。
　　谢羽抿抿唇，她已对生死看的习惯，可其他人不是，但如今人摆在尹天雪面前，那软绵绵的四肢一看就不对劲，谢羽也不可能说谎，“他不像你……掉落悬崖之前，他内力已废，切切实实砸下来，加上昨日地动，因……因此……”
　　“……爹！”经她一说，尹天雪想抱抱他，却都已不敢出手，她看到谢羽，不顾身体伤势朝她扑了一下，揪着谢羽衣角，那一双眼睛向谢羽望过来时，谢羽都清清楚楚感觉到她的伤心欲绝，“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月牙，我求你……”
　　她从来是个高傲之人。可如今见到尹浩模样，她无论如何也想救回她的父亲。
　　“……”
　　“对不起……”若是在外界还好，可如今……没有药草，即使她想救，也根本有心无力。

　　“你好好休息……我去打点水。”

　　尹天雪很明显也知道，她强人所难了。她无望的跌坐下来，守在尹浩身边，低低啜泣。全身骨骼碎裂，即使是隐修恐怕也无能为力，何况她面前的姑娘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她又如何能救。
　　……从前父亲对她严厉，他死了一次，她一直埋怨父亲的关爱太少，直到他死的时候，她才懂得父亲。得知父亲未死时她多么期待，可他们父女才重逢，竟又面对生离死别……她还没来得及向他道歉，还没来得及让他原谅他这个不孝的女儿……
　　“我要出去。”谢羽回来时，她似已冷静下来，对谢羽陈述道。
　　谢羽垂眸，“我不想骗你。”
　　“地狱岩之所以称为地狱岩，只因落入此处者，极难离开。”
　　尹天雪立刻回道，“你也说了，是极难离开，不是不能离开。”她显得执拗无比。
　　谢羽轻叹。说极难离开，就是不想打击你。她在这里生活了近十年，因为地动毁去之前的努力……这也不说，现今上头还压了一块巨石，要离开就更加困难了。“……以你们父女伤势，即使要离开，也该先养好伤吧。”
　　“我一定要出去！一定……”尹天雪喃喃念叨了几句，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父亲需要治疗，而童战，他也还在等她。

　　“你冷静一下！尹姑娘！”谢羽按住她，轻声劝慰道，“等养好伤，我们再想想办法好吗？”

　　要出去……看来她也不能继续随缘下去了

　　尹天雪气息还算稳定，除却受伤而弱了些，身体是相当健康的。可她不曾中过剧毒，便也不能像谢羽一样，在这地狱岩下剧毒为三餐也跟没事儿人一样。
　　待久了，一定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