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院试（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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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氏进了家门，先把银子妥帖得安置好。哼着曲儿去给赵钰做饭，不过她可没忘净手。马氏眸光温柔望着砧板上的大块肉，她家二郎变得爱干净了她可是好生记得的，这回做顿好的给他补补身体。
赵钰下学归来时，发现书房里多了一碟子梅花糕。显然是民间得手艺，面团揉成梅花状，花瓣上撒红糖和芝麻，趁热吃软糯香甜，十分美味。在他年少时，幼弟曾偷买来给他吃过。
赵钰捻了一块梅花糕放在嘴里，虽然已经凉了他却觉得味道仍不错。
“二郎那梅花糕你吃着怎么样？”马氏盛菜端上桌子，问从书房出来的赵钰道。
茄子抄肉，肉汤……今天的晚饭不仅多还有肉食。赵钰道：“很好吃。母亲今天是什么日子，晚饭这么富盛？”
他又加了一句：“怎么不见大嫂？”
这顿饭放在他以前的伙食里绝不是佳肴珍馐，对于清贫的赵家而言却是很丰盛了。
“你小时就爱吃梅花糕，以前还和你哥哥抢。大了反而不吃了……”马氏原本是回忆起从前三人相依为命的那段温甜岁月，只是听到赵钰最后的发问，美好的记忆瞬间被驱赶。
二郎素来良善，而且现在渐长更有主意了，若是让他知道那个小娼·妇被自己卖了肯定要与她争辩，到时候伤了母子之情就不美了。
马氏两手搓搓面前的马面裙，笑着说：“你不是快院试了吗？娘就想给你补补身体。你大嫂绣工好，正巧咱们县上的颜家二少奶奶招呼人绣衣。她就去帮忙，挣点钱。”
马氏越想越开心，以后还能拿到小蹄子的月银，真是怎么看怎么值。可惜她没能生几个闺女，那样她家的田也不至于都卖出去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赵钰马氏爱斤斤计较，是不愿让儿子以外的人吃“闲饭”。院试就在这几天了，等他通过后，以陈氏的名义开家店，儿媳有了正经营生，马氏偏执的态度就会缓解。
他吃完饭也未多想，就赶快回书房温习功课了。
院试前一两天。夫子已经不再布置八股试题，只吩咐好生温习，看看押得题目。
刘河生在赵钰耳旁叽喳道：“二郎，你没觉得这几天学堂里怪怪得。”
赵钰倒扣手里的《论语》，揉揉眉心。考题都是在四书五经里出，八股文的题眼近几年爱上下不搭边的语句放在一起，乡试之前的句子尤其如此。
考题不能重复，有些考官就使出十八般手段割裂经义，在他看来不仅有辱斯文而且毫无意义。
导致这般考上来的举子死读那几本书。有迂腐古板至极的，竟只知四书五经，不知史书和非儒家圣贤的著作，诗文词赋更是规腐生套。
他主持的一次乡试录取的举子参加琼林宴，有个呆子连司马迁都不知道是谁，旁人向他解释，他还嘲讽司马公区区阉人何以留名史册。
只是科举乃大卫甚至历代王朝的国本，就算现如今陷入僵化，他入主内阁时，仍不敢轻举妄动。
“你有空钻磨这个不如多看会儿书。高学政出题可是出了名的刁钻。”
现今的安徽学政是低他一届的，启明四十七年的三甲进士，高泽明。
赵钰对他还有映象，这人身为榜眼，写得一手好八股文，行事能力却不怎么样。之后便被自己的老师况言弄到闲散职位上了。
后来他也没太关注高泽明，不知为何出京到了地方上。
他查寻往届院试，听闻高泽明仗着自己精修八股文，时常出些自以为“高明”的题目。
大卫的官场讲究官官相护，错综复杂，独木难秀。座师和同窗就是编织紧密关系网的基础线。他是不想高泽明成为自己的座师。
只是以前的同窗甚至下属都可能成为自己主考官，产生师徒关系。赵钰抿嘴，说内心不塞是假的。
赵钰起身趁何夫子还没来到院子里走一会儿，散散郁气。当然就算被何夫子看到，此时他为了考生的心态也不会责怪什么。
“不是，赵二郎。”刘河生在后面喊道，“真的是很奇怪！”刚才赵钰好像提到学政了，他有些奇怪，赵钰怎么知道高学政的习惯？不过也没多想以为他是花了大力气查问出来的。
聚在一起谈论的童生听到刘河生的声音，都下了一跳，颇为惊慌的散开。
进才走到刘河生与赵钰的桌旁，扫了扫赵钰写得文章。面上喜道：“二郎真是有文才。”
八股文看得出什么文才，不过是何夫子近来多夸奖赵钰，进才就注意到他。
刘河生因为毛峻的事，对进才大有好感，回道：“我觉二郎这回是准没问题能过，当然进才兄也定是能过。”
他又笑道：“我也能过。”
在他这里谁都能过了。进才点头笑了笑，心里却不以为然。
“进才兄可知大家在讨论什么？”刘河生抓抓脑袋，继续说道，“我感觉不是在讨论功课和院试呢。”
进才嘴角浮现一丝诡秘的笑，但很快闪灭。皱着眉头，似乎有些难为情，继而摇摇头：“刘兄我还是不说了吧。”
刘河生一听更好奇：“为什么不说，有什么不能说得？”
进才拿着扇子遥指窗外的漫步的赵钰，道：“事关赵兄，还是不要说了。”
刘河生急忙道：“那就更要说了。”
进才手执扇柄抵着眉心，待嘴角的笑意完全消失后才抬起头道：“既是如此小弟就说了。”
……
待进才说完后，刘河生面色发白，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应该是造谣吧，马婶子就是性格强势了些，不至于把赵大嫂卖进颜府吧。”
进才深吸了一口气，忧愁道：“我也希望不是真的。只是你知道我母亲曾哺乳过颜家的四少爷，在颜府也认识些人，如今这事一些府里的老人都知道了。咱们学堂有认识颜府的人，这事也渐渐传到咱们学堂了。”
刘河生心头一震，怪不得这两天大家都这么奇怪，临近院试不讨论试题与功课，嘀嘀咕咕在那里小声议论人事，还隐约提到赵钰的名字，原来不是他幻听。
刘河生搞清楚了原委，心里更不舒服了，比之前不知道时的瘙痒好奇更难受。赵家的大嫂他见过几回，相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如今被卖去为奴，日后还怎么再嫁人。
他又摇摇头，想岔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现在最为两难的是赵钰，母亲和大嫂之间不好处置啊。更何况赵钰马上就要考试了，家里又出了这等事。刘河生虽没结交过什么大人物，也不懂官场的规则，却也隐约察觉，这事对赵钰的影响最大。
何夫子来了后看到在院里漫步的赵钰，就起了考察之心。四书五经赵钰对答如流，他出得几个试题也正确破题。
何夫子捋了捋冉冉胡须，没对赵钰进行褒奖让他跟上来进学堂复习，心里对他却有了期待。这个向来被母亲护佑在羽翼下的孩子，不仅性格软懦，而且资质平庸。
以前就他就因为赵钰赶不上同窗的进度，抽打了他手板，结果第二天马氏就闹到学堂去了。自古慈母多败儿，赵钰的资质不优秀，母亲更不识好，何夫子就不太管他了。
但自从开学后，首次赵钰太过张扬，他布置的试题都没做，他打了好几板以后功课和背诵都十分出色。
这些变化让何夫子大吃一惊，赵钰不仅是学业发生了质的飞跃，为人处事也让何夫子隐约感觉到变化。
赵钰见何夫子走路颤颤巍巍，赶快上去搀扶。虽然何夫子精神不错，但身体毕竟年迈了。
何夫子看到恭敬扶自己的赵钰，面上露出笑容。
此子或许还可有作为。
学堂的学子见何夫子进来，都恭恭敬敬地行礼。
当赵钰回到位置上时，察觉刘河生面色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他问话，也不说。何夫子已经开始开堂讲院试时的注意事项。
再说话就是对夫子不尊敬。赵钰也就不再追问。
赵钰回到家后，发现马氏已经把行礼包裹收拾好了说明天要与他一起出发。
赵钰制止了她的行为，只是一个院试，马氏如此大张旗鼓。再说她性格过于尖锐，鲜少与人相处得好。而且就考几天，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足以支撑，不必专人贴身伺候。
第二天赵钰与刘河生踏上了去省城的路途。赵钰问他昨天吞吞吐吐想说什么，刘河生又说一件小事已经解决了。刘河生与他一起坐在马车上的赵钰，心想等考完试再说吧，以免影响赵钰的发挥。
大卫的院试考两场：首场两文一诗，后场一文一诗，两场都要默写经义。
经义诗文都没有问题。赵钰将马氏放在考篮里得梅花糕吃完，看看记下来巡吏举起的考牌上的最后一道小试题：仅一个字“二”。出自《论语》。
虽然减小了范围但这仍无异于海底捞针。
随后赵钰听到一片哀嚎声。差吏很快就过来巡视镇压。不平的声音渐渐消失。
考场是由一块块木板隔开，每个考生就蹲在自己的空间里。赵钰听到自己右边的木板悉悉索索移动，闪现一条细缝。
赵钰搁笔抬首看去，一个满脸皱纹黑白发夹杂的老头，望向自己。
看到是一位还未加冠年轻的后生，老头失望了，他重重叹了口气，用干瘦的手把木板搬回。自语道：“我今年六十有三了，本该含章弄孙。却不愿死心，妻、子离心。今年又不中不了，天要亡我……”
说着竟老泪纵横。
一个差吏巡过，呵斥他坐正身体。
古代贫富差距极大，一人活到七十岁左右就算长寿了。
赵钰见他年纪如此之大，仍坚持科考，还因此与家人离心，凄惨孤独。纵使资质不佳，其坚持之心可贵矣。
赵钰微有不忍，他也是一步步通过科举的关卡，其中付出的汗水和努力不会比别人少，更没有因小聪明偷闲懒散。所以他知道其中的苦楚。
只是纵使他同情他，却不能把自己破题的答案给他。
若是给他提示，且不说他信不信，只要官吏察觉二人都难逃牢狱之灾，还会连累这届的考生，把国法置之何地。
赵钰直身落笔。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院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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