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月今望》芊戴

69、唱不完的歌

　　纪录片的第二段是姚澍的故事，以她在大学民乐团的排练开场。那时的她已是团长兼声部长，正指挥各声部的配合与衔接。
　　甜美的画外音徐徐响起：“小时候，大概四岁多吧，第一次听到《高山流水》的现场演奏，我就迷上了。散场后，我还不想走，一定要拽着妈妈，过去摸一摸琴。那是一架黑檀古筝，琴身非常优雅，凑近能闻到淡淡的香气。对我来说，音乐从一开始就调动了我的多种感官：听觉、视觉和嗅觉，那种混合的感受特别奇特。五岁时，我正式学琴。成为琴童后，我渐渐明白这条路是坎坷艰辛的。”
　　屏幕上铺展开一张张她幼年时练琴、上课和表演的照片，观众席迸出会心的笑声，因为那时的小桃树实在太稚嫩、太娇萌了。最后是她左手指尖的特写，由于十多年的艰苦训练，她的指尖已生出老茧。
　　“都说‘十年磨一剑’，我这是‘十年磨出茧’。其实从五岁就有，因为左手需要不停地‘按颤揉滑’，对技法和韵味要求很高。起初，妈妈心疼我，握着我的手问要不要继续。我很肯定地点头，不知天高地厚地说：‘当然要继续，我还没弹过《高山流水》呢！’”
　　屏幕上，姚澍伴着自己录制的《高山流水》挥毫泼墨，这组镜头由傅宇君协助拍摄。那一刻，他想必又重温了最初爱上她的感觉。她下笔的速度和力道恰与乐曲的节奏变化巧妙呼应，水墨丹青跃然纸上，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在姚澍指导民乐团排演《红楼梦》组曲间隙，靖珊对她进行专访：“怎么想到要演出《红楼梦》的？”
　　姚澍微笑道：“姐妹们都希望向经典致敬。《红楼梦》完全由民族管弦乐演奏，是典型的中国式语言，注重音乐的线条和色彩，是民族乐器最擅长表现的。”
　　“哪支曲子给你印象最深？”
　　“大家最熟悉的，可能是片头曲《枉凝眉》吧？其实，全剧13首曲子都很耐人寻味，我偏爱《葬花吟》。此曲的创作时间有一年多，让我想起苦吟诗人。曹雪芹的文笔那么高妙，很难寻觅音乐语言去再现，所以要经历那么久，才能让文学和音乐在巅峰会合，达到最佳的艺术效果。”
　　在《红楼梦》组曲的精彩节选过后，靖珊又说：“你们精心打磨的成果，听着也特别让人感动。我感觉，致敬经典的追梦之旅，同样是你们日臻完善的过程。你们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民乐团成员纷纷答道：快乐、热情、坚持、默契、友谊……最后，轮到姚澍回答：“自省。在音乐中自省，是我心灵深处的永恒之歌。”

　　纪录片的第三段以皓天的声音开篇：“自省。我也时常自省，比如与‘炫动今天’的队友在一起时，比如我独自弹琴唱歌时。”
　　画面上出现乐队几次演出的视频，Beyond的经典老歌再次响彻大礼堂，虽然舞台上空空荡荡，但观众仍不约而同地随着节拍挥手。靖珊再次留意到：皓天每回在台上演唱前，都要用左手握一下右手小臂。虽然隔着衣袖，她仍清楚地知道，那正是玫瑰刺青的位置。
　　画外音是思仪对皓天的专访：“每次演出都会选择Beyond，能谈谈原因吗？”
　　“它不仅是我的流行音乐启蒙，也教会我许多道理，为我曾经迷惘的青春指点迷津。比如赞颂母爱的《真的爱你》，歌颂父爱的《报答一生》，为曼德拉所作的《光辉岁月》，倡导和平的《Amani》……人们说，真正的音乐不会随岁月老去。我经常思考原因：有多少人将理想和信念出卖给金钱和虚荣，但Beyond却不媚俗流，从容不迫，走出了属于自己、适合自己的音乐之路，这是别人无法复制的，因此才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你平时会有选择地听歌吗？”
　　“会。有人觉得我外表冷淡，其实我的情绪比较容易波动。情绪出现波峰或波谷，我就用相应的音乐去平复它，使心灵达到一种平衡。”
　　“音乐是对抗坏心情的一剂解药，你同意吗？”
　　“嗯，”皓天顿了顿，“比如：你怀揣自己的梦想，而别人却说你不可能做到的时候，就去听听《不再犹豫》。”此刻，屏幕上是“炫动今天”乐队的演唱：
　　谁人定我去或留
　　定我心中的宇宙
　　只想靠两手
　　向理想挥手
　　问句天几高
　　心中志比天更高
　　自信打不死的心态活到老……
　　在台下，思仪的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眸。斯人虽已逝，但他的心的确未死，与此歌的精神正相呼应。台下观众亦无限感慨。

　　如皓天所愿，为纪录片压轴的正是“南北双壁”——王岳舒然和殷晴，又被学弟学妹们昵称为“殷岳舒晴”组合。伴着他们公演《木兰卸甲》和《梁祝》的视频资料，画外音是殷晴和舒然的自述。
　　“小时候，我最喜欢跳舞。后来发现，我对节奏和韵律的把握，是源于对音乐的热爱。曾经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他教会我弹吉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用音乐带我走出阴霾，迎来晨光。我希望借此机会，向远方的挚友说一句：好久不见。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最初关注她，也是因为舞蹈。伴着音乐与舞蹈这对天然的搭档，我们找到了彼此，找到了爱情。独自拉琴时，我看重个人的体验与满足；沉浸在乐曲中时，全世界仿佛都为我而静止。现在，我发现最好的体验与满足，莫过于彼此的默契和对搭档的成全。”
　　随后是他们当年未能公演的节目——《飞天》，同时加入民乐团的琵琶、中阮、排箫、扬琴、胡琴等多种乐器。殷晴的衣裙摇曳生姿，彩带飞舞炫目，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仙子飞天时的飘逸灵动。舒然的琴声颇具敦煌音乐的古风，体现了西域音乐的特点，兼有古朴、平和、内敛、深遂等多重音效，与民乐团的友情支持珠联璧合。
　　古今中西，异彩纷呈。观众被深深地震撼，直到曲终才记起鼓掌喝彩。
　　片尾的一幕，是靖珊和思仪在皓天离世后加入的。屏幕上逐字显现他留给靖珊的信：
　　望着我转身离去
　　请为我唱一首歌
　　就让音符代替眼泪
　　因为乐者无悔

　　在泪水和掌声中，思仪、殷晴与“炫动今天”的三位伙伴刘炫、林东辉和张金磊登上舞台。由殷晴代替“哥哥”皓天奏响主音吉他，思仪与另外三人合唱Beyond之《唱不完的歌》：
　　再唱一遍
　　能延续旧梦的歌
　　歌声响起不经不觉多年
　　唱了千遍
　　仍然日夜地见面
　　仿佛知音相识于昨天……

　　靖珊的泪水悄然滑到控制台上：皓天，无尽的歌声为你而响，你听到没有？虽然你此生无悔，可我终究忍不住落泪。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月亮上的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