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座的白鹭少年》饴之

2、02

　　交好了学费，晏晏和湛青相继离开队伍，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无言。
　　刚刚走出大门口，湛青的后背衣角突然被人粗蛮揪住。他回头看，果然是孟芫。嘴角渐渐绷紧，他静静觑着她。
　　晏晏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子吓得一跳。她歪了歪脑袋，小心翼翼打量她。

　　咦？这不是是打架衅事不断，在南孝一中恶名远播的传奇人物孟芫学姐啊。
　　初二那时候，记忆里她也在场，他们两个什么关系啊？

　　孟芫相较初中，褪却了稚气。精致小巧的脸庞化了点冷感的妆。她本就皮相生得极其好，远山眉，杏仁眼，天生的古典美人胚子模样。少女穿着蕾丝吊带背心，超短热裤，露出白皙笔直的长腿。
　　她拉着湛青的衣服，歪着头扯着唇角。眼里几分无辜表情，嘴角却有挑衅的意味。

　　扯了半天，湛青也没发脾气。
　　“啊”了一声，她自讨没趣，松开手，玩味地说了句：“好学生不能学坏坏哟，年纪小小的怎么能搞对象呢？”

　　猝不及防被这一句吓到，意识到孟芫话里的意思。燥热烧上双颊耳廓，她连连摆手，“不、不，学姐你误会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孟芫被这小姑娘弄得发笑，他妈有点可爱啊。
　　“哟，怎么着，我这么有名的，你也认识我啊。”

　　湛青的瞳孔漆黑深邃，亮得灼人。他微微抿唇，对着孟芫，干瘪地问：“你要干什么？”
　　“生气了？”孟芫眯着眼问。
　　“没有。”收敛眼底的情绪，湛青把钱包掏出来，熟稔地递给她：“小姑的，还有五百。”

　　这小子怎么猜得到她来的目的的……好气啊！
　　孟芫烦躁地舔了舔唇珠。像被扎破的气球，气焰瞬间消弥。她恨恨抓过钱包，不再折腾他，走远了。
　　走了几步，孟芫又折了回来。

　　少女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她勾住晏晏的脖子，小巧的脸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了句：“想知道我俩什么关系么？”
　　晏晏咬唇，迟疑地点了点头。
　　晏晏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呵气如兰，漂亮学姐像是嚼过薄荷味的口香糖，清凉沁人：“看清点，他是个人面兽心的渣儿，我就是被他无情甩了的，前、女、友。”

　　湛青不知道孟芫又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肯定不是好话。内心无端升腾起一股燥火。
　　孟芫走后，两个回去凉棚的路上。晏晏垂着脑袋走在身前，蔫头蔫脑的样子。他再三张口，终于喊住她：“晏晏。”

　　晏晏怔愣，停下脚步。
　　湛青刚刚叫她名字了是不是？

　　湛青走到她面前，一字一顿地说：“她的话，别信。”
　　“啊？”
　　“她是我姐。”
　　“……？”

　　晏晏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她迟钝地看着他，“你姐说她是你前女友。”
　　“……”

　　-

　　湛青认得她，认得她！而且知道她的名字呢！！
　　心里扑腾着一只雀跃的小鸟，快要飞出来。沉浸在自己小小的窃喜当中，两个人一路走回凉棚。湛青和他姑姑走了她也没发觉。晏倾之抱臂，好整以暇观察她埋头傻笑的表情。
　　“晏同学，笑够了没？笑够了你该去教室报道了，我走了，回家还得备课呢。”

　　晏晏甩了甩手，示意让晏倾之赶紧走。
　　临走前，晏倾之语重心长地嘱咐：“我可提醒你，湛青可是以南孝市中考第一名考进来的，你没事少打扰别人学霸学习。”
　　“......”晏晏语塞，有这么当爹的吗！
　　“晏老师，你能记我点儿好吗？”
　　晏倾之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头：“你上高中了，我一初中老师，手伸不了那么长，管不了你，凡事靠自觉，懂么？”

　　“...你还是快走吧，晏老师。”
　　“乖，你自己玩，别影响好苗子。爸爸并不是反对你早|恋。”
　　“......”

　　晏晏气呼呼把他爹送走，顺便瞄了眼校门口张贴着的教学楼平面图，了解了自己所在班级方位，便爬上教学楼三层，找到了高一（3）班。晏晏没急着走进去，她站在门口往教室里扫视一圈。奇怪欸，没有看到湛青，他不是早就走了的吗？
　　晏晏皱了皱鼻子，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教室正中的第二组第五排。

　　刚入学的位置是自愿选座的，一个月后月考会摸次底，再进行排座。
　　晏晏的旁边坐着一个瘦高的姑娘，两个人一番交谈，相互做了自我介绍。同桌的姑娘叫周曼，皮肤有点黑，但生得眉清目秀，笑起来格外爽朗。教室里零零散散已经来了一半人，新入学的同学们三三两两聚成一团，交头接耳，都在相互熟悉中。两个女孩也不例外，正友好地聊着天，没过一会儿，全班的交谈的声音渐灭。

　　周曼发觉四周的同学们忽然噤声，每个人的视线都聚向了门口的方向。她顺着视线瞧过去，便看到门口站在一个气质清隽的帅哥，有点冷，皮肤是她羡慕不来的白。她兴奋地用胳膊戳了戳身侧的晏晏，低声评价：
　　“快看门口，这个男生好像漫画里走出来的啊！巨他妈好看！”

　　晏晏望向门口，便看见已经走进教室的湛青。
　　教室里安静须臾，很快又恢复了嘈杂热闹。这次仿佛隐隐听得到女孩们面红心跳的小声议论。

　　湛青瞥了一眼晏晏的位置，便垂下眼睑。沿着过道，长腿迈开，径直走过来。周曼抓住晏晏的胳膊，一副快要晕厥的模样。嘴里一直和晏晏碎碎念：“我操了我要晕厥了，你说刚刚帅哥是不是看了我一眼啊...他朝我走过来了看见没？”
　　晏晏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不要激动，刚刚帅哥看的是我。”
　　周曼掐了她胳膊一下，面无表情地吐槽：“晏晏，你要点脸。”

　　突然地刺痛，晏晏“磁嘶”低哼了一声。反射性地抽走胳膊，不小心把桌子上的文具笔袋撞掉了下去，“哐”地一声砸在地上。
　　什么时候掉下去不行啊，她哪敢捡啊我的天！

　　晏晏捂着胳膊，目不斜视，身板挺得老直。
　　湛青愈行愈近，过道显得愈发狭仄。晏晏喉咙发紧，手心冒汗，心里疯狂祈求着他赶快走过去走过去走过去......

　　走到晏晏课桌边上，湛青顿足。他垂眸，看到脚边的笔袋，便弯腰捡了起来，放回晏晏课桌。接着他站在那里，把肩上的书包取下来，塞进旁边的桌肚里，在邻座的位置坐下。
　　隔着过道，毗邻而居，和小学的时候一模一样。

　　晏晏真的要晕厥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湛青，少年浑然不觉，教室里的女孩子都在默默打量着他。
　　这个男孩子，从小到大都惹人注目，气质惊为天人。而且据晏晏五年算是深入的了解，湛青完全是美不自知！

　　脸颊突然发燥，晏晏捂了捂脸。
　　湛青这组靠墙，在教室的最左侧，窗外有风徐来，窗外的香樟树扑扑簌簌，阳光也洋洋洒洒漏了进来。湛青半边侧脸浸在橘暖的光线里，就这一眼看得晏晏心砰砰乱跳。
　　收了视线，心里哀嚎一声，嗷呜，这简直是漫画里出场的自带鲜花圣光的少年啊。

　　—

　　自从湛青转学来了南孝一小，一路同班同学这五年，对他的认知却少得可怜。
　　不止是她，不管小学还是初中的同学群里，大家都湛青毫无所知。群里连他的□□号都没有。
　　这个少年一直独来独往惯了，跟人相处也是疏离冷淡，没人敢搭话。即便有主动找他搭话的女孩子，再热情也被他的冷淡的气场所打败。

　　大家只隐隐知道一些，他家庭优渥复杂。有同学曾看到他从南孝十九军的部队大院里开出来的军牌车上下来，一同下来还有一个顶漂亮的女孩儿。女孩儿看起来很不好惹，恶狠狠地踢了少年一脚。

　　晏晏是前者，不敢和他讲话。
　　她回想起不堪回首的童年时期，自己傻逼兮兮的搭讪，和那张没有后文的纸条。

　　她记得湛青是五年级转学来的。
　　头顶上的吊扇悠悠转，晏晏听着某篇阅读昏昏欲睡，阅读是郭沫若很短小的一篇《白鹭》，班主任念得毫无起伏，白鹭两个字满脑子转啊转，她崩溃地抬起眼皮，便瞧见站在门框边，仰头静驻的白鹭少年。仿若误入凡尘的神仙小兽。
　　她看呆了，目光发直，那一幕在她的记忆里是至今难忘的惊艳。

　　后来爸爸教她了一个词，惊鸿一瞥。形容一眼难忘怀的感觉的成语。她捏着铅笔在作业本上造句：
　　“湛青转学来的第一天，站在门框，我觉得他好漂亮啊！就像课文里正在念的白鹭！这种感觉忘不了，宛如惊鸿一瞥。”
　　那会儿晏倾之捂着胸口痛心疾首，沉默良久，问了句湛青是谁？才勉强夸奖她句造得不错。

　　十岁的小男孩，眉目间便没了多余的情绪。
　　晏晏满腔热情给他传纸条夸他漂亮，纸条久久没有回信。按耐不住朝他看过去的时候，小男孩垂着眼，侧脸线条冷白僵直，散发着拒人之外的冰冷气息。
　　她就再没敢主动找他搭话，即便上了同一所初中，即便和他分在同一个班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