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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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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远与双胞胎姐妹俩离开时,李寂然已经喝到第三杯酒。
不过这第三杯喝完,他便不再喝了。因为一条大狗与一位少女坐到了他桌子对面。
当然他们不是小龙与夏静,这大狗比小龙苍老,少女也比夏静娇小。
而且这少女明显比夏静野蛮,她一拍桌子,就粗声大喊:“老板,上两碗面条。”
玲玉被少女吓到了,一脸的不知所措,春兰则一挽袖子,亦大声回复少女:“抱歉,我们这是酒馆,莫有面条!”
少女眨着眼睛,看向坐自己对面的李寂然,她好奇低声询问:“这儿酒馆里不卖面条?”
李寂然叹口气,回答少女:“别家我不知道,这一家肯定不卖吃食,他们的老板,饿了也只能自己去煮点素面压饥。”
“可怜!”少女摇头,“一定是服务员没请好。”
“我一路走过来,所有的酒馆都卖吃的东西呢。”
少女再一次摇头,起身欲带着大狗离开。
“等一等。”李寂然喊住她,面露感兴趣的神色,“我看你风尘仆仆的,这是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我从九江庐山来,找寻我的姐姐玩耍。”少女毫无机心地告诉李寂然。
“一步步走过来的?”李寂然还记得她上一句话。
“它跟着,没办法。”少女朝身边的大狗努了努嘴。大狗顿时汪汪叫了两声,神情颇为不忿。
李寂然好笑地瞧了大狗一眼,又问少女:“庐山白云泉畔的刘越,你可认识?”
少女惊得往后一跳,她戒备地打量李寂然,看李寂然眉清目秀的,实在不像一个坏人,才放松道:“刘越是我父亲,你是谁?”
“我是你父亲很早之前就认识的朋友……”李寂然身体坐正,摆出一副长者的模样。
“有多早?”少女歪着头看李寂然,总觉得他不老。
“那时它在你父亲身边,还是一只小狐狸……”李寂然指着大狗回忆,“求我教会它下棋,代价是给我从山下偷三只烧鸡。”
“还记得么?”李寂然微笑问已经深深垂下脑袋的大狗。
看大狗神态,少女对李寂然的话再无怀疑。
她弯腰对李寂然行了一礼,“世叔好,侄女小名阿愚,愚蠢的愚,敢问世叔贵姓?”
李寂然摆手,“免贵姓李。”
他口中念叨少女的名字,感慨:“阿愚……阿愚……,你父亲取名还是那般任性啊。”
“那是,我的名字还算好的,姐姐的名字更任性呢。”少女笑着附和。
“哦?你姐姐叫什么?”
“她叫阿悔。”
……
故人子女来访,怎样也要留下吃一顿饭。李寂然中午亲自下厨,煮了一锅素面。
可惜少女阿愚与大狗,各自只吃了半碗,便匆匆告辞了。
李寂然送他们出酒馆,看他们消失在街道尽头,人流穿梭,无端地忽然有些感伤。
朋友们都老了,养儿育女,只有自己依旧年轻洒脱,这是多么的寂寥啊!
感伤中的李寂然,最终拖了一个躺椅,在酒馆门口的野菊花畔,午睡小憩。
迷糊到下午三点,李寂然醒转。
一睁眼,他居然又看到一个出乎自己意料的熟人。
这熟人安静地坐在屋檐下,离李寂然只有数步距离,她的脚边还搁着一根长长的竹竿……
是的,这熟人就是巷子里的盲眼女孩!
李寂然被她吓了一跳,他猛地坐起身,惊问她道:“你是如何找到这儿的?”
“我说无意你一定不相信。”女孩略侧脸颊,露出一丝俏皮,“其实我是寻着你身上的花香,找了很多天才找过来的。”
“你失约了,欺骗我一个盲人。”女孩抱怨。
“我与你有约?”李寂然摸着鼻子,努力回想。
“当然有!”女孩用力点头,“你承诺过,我要是立下了恒心,你就过来带我入门。”
李寂然记起,这句话他确实对女孩说过。
他有些不好意思,对女孩道歉:“我忘了,这是我的错!”
“但是你真的立下了恒心?”李寂然话锋一转,质疑女孩:“无怨无悔,无返无退?”
女孩表情严肃,“真的。”她用看不见的眼睛望向李寂然。
“口说无凭。”李寂然还想刁难一下女孩。
这次女孩却忽然笑了,“我有凭据的。”她信心满满地回答。
“什么凭据?”李寂然追问。
“十多天里,我找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最终凭借一缕花香,在万千人海中找寻到你……”女孩抬起头,脸上浮现坚毅之色。
“这便是我的凭据。”
……
女孩的凭据,让李寂然无言。
他站起身,对女孩说道:“跟我来吧。”
带领女孩,李寂然穿过黄泉酒馆,又回到梅花镇。
梅林里香气浓郁,女孩皱着鼻翼轻嗅,却是明白了李寂然身上的梅花香味从何而来。
两人一直走到镇中的石桥上,李寂然方停下脚步。
他命令女孩盘腿端坐桥面,自己伸出右手,轻柔地抚拭女孩头顶。
这般抚拭了四十九下,女孩鼻息均匀,仿佛已经睡着。
李寂然又从旧藤箱内取出一根细长的香,点燃在女孩身前。
做完这一切,李寂然拍拍手,后退三步,端详一会女孩的脸色,便倚着桥栏看桥下流水。
流水潺潺,香烟袅袅,约摸一刻钟的光景,最后一丝香燃尽。
女孩睁开眼眸,她看不见的眼珠竟焕发出奇异神采。
“你梦见了什么?”李寂然问她。
“我梦见了天,梦见了地,梦见自己是一片浮云,又梦见自己化做一滴水;我偶尔是枝叶上牵丝的小虫,须臾又变成旧庙中寂寞的僧侣。”女孩悠悠说道。
“我前一秒是顶着烈日耕作的皓首农夫,下一刻又成了烟波江湖中的一叶轻舟;紧接着我又躺在案板上,赫然是一头猪!屠刀入体的痛苦令我声嘶力竭地嚎叫,但叫着叫着,我竟然发觉,自己其实是屹立旷野中的一棵老树……”
“长安城好远,后来我是赶考的书生在路边歇脚;烽烟处处时,我藏在沙砾下,腐烂成一具枯骨。”
“时光流逝,我经历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故事,渐渐来到现代,我梦到了自己,幼时坐在巷口哭泣;但更多的梦里面,我却还是一位路上跋涉的徒步少年,工厂中辛勤工作的中年沧桑男子,以及那些徘徊市集,买菜持家的妇女。”
“当然,我亦是一台被丢弃角落、沾满灰尘的电脑,或者某个人手中的一本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