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香港》沈娟子

1、痛

　　“仔，为什么你老婆不在家？”李辉点电话那头，是李老太那尖酸刻薄的声音。
　　雨瞳站在李辉跟前，听的清清楚楚，每次听到这个声音，雨瞳的心底就会不由自主的抖一下。
　　那是一种莫名的恐惧。
　　“哦......阿妈，雨瞳跟......我在一起。”李辉唯唯诺诺的解释，眼神却不敢看身边的雨瞳。
　　“你问问她，今天不是要过来帮你姐姐做家务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见人影？香港可不是大陆没规矩，我家也没条件养大少奶奶！”李老太切入正题。
　　“这个····”李辉的话语有些犹豫，他想把话筒偏到一边，以防身边的雨瞳听到妈妈的这些话。
　　从雨瞳的脸色上他看的出，雨瞳听的再清楚不过！
　　同时，他惊讶的发现，雨瞳左臂一直僵硬的弯曲着。
　　李辉这才想起来，刚才雨瞳跟他说过，她的手臂断了。
　　“阿妈，雨瞳今天可能去不了了，她的手臂断了。我要带她去看医生。”李辉说道。
　　“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连站立在一边的愤怒异常的雨瞳都吓得身体微微一颤。
　　“手臂断了？为什么会断？做那一点点事手臂就断了？！我也只能说一个服字。”
　　李老太都没给李辉说话的机会，语气质疑愤怒的唠叨着。
　　而电话这头，李辉惶恐的听着，满脸歉意无奈的望着雨瞳。
　　“仔，我问你，你打算去哪里陪她看医生？”李老太终于给了李辉一个说话的机会，唠叨换成了问话。
　　“嗯····，我想想，我打算去沙田医院吧，那里离家近一点。”李辉吞吞吐吐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怎么行！你想想儿子，她是大陆人，在香港看急诊科要多少钱？你有那么多钱给吗？让她去大陆治疗吧，那里肯定便宜，你姐姐这里就不需要她了，你姐姐自己做家务。”说完，电话那头就恨恨的挂断了，留下李辉一脸茫然。
　　“你打算怎么办？”雨瞳平静了一下自己，她强压住内心的怒火，问站在一边的李辉。
　　而李辉则是一脸的茫然的看着雨瞳。
　　“我觉得阿妈说的对，你现在是拿着《双程证》，算是大陆人。大陆人来香港看急诊确实很贵，不如你等我晚一点下班陪你去深圳医院看一下，那里肯定会便宜很多。”
　　李辉的态度，雨瞳一早就猜到了，她并未等到李辉把话说完，一转身，急促而蹒跚的身影转瞬就消失在匆匆的人流里。
　　“雨瞳！雨瞳！”李辉站在那里没动，焦急的喊了两声，但是声音很快就伴随着雨瞳踉跄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雨瞳低着头，想快点穿过这条人潮涌动的街道，她不记得观察身旁那“嘀嗒”作响的交通灯的警示，甚至是说，她不愿意去在乎那个多余的警示。
　　恰在此时，一辆房车从她面前穿过，确切的说，是雨瞳迎头撞上了那部房车。
　　车轮从雨瞳的脚面碾了过去，疼痛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如一只和受惊的小鸟一样瘫坐在地上，惶恐的仰头看着一个个如幽灵般毫无表情匆匆路过的行人。
　　这是弥顿道，香港的街头，大家都很匆忙，没有几个人会驻足查看街头这个微不足道的车祸。
　　“小姐，您伤到什么地方，能不能活动？”两位年轻的冲锋警瞬间就站到了雨瞳的面前，他们面无表情，但是举止礼貌，操着蹩脚的普通话。
　　大概是一眼就认出了雨瞳的身份。
　　雨瞳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警察，惊恐和疼痛让她处于恍惚之中，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请您出示证件。”见到雨瞳迟迟没有做出反应，两个冲锋警察说道，声音充满了威严。
　　雨瞳努力抑制住惊恐，在身上的包里搜索那本该死的《港澳通行证》。片刻，她绝望的抬起头，眼神充满无奈和绝望：“我·····我出来忘记拿了。”她诺诺的回答，疼痛和恐惧让她的脸“唰”间涨红，就如此刻天边那绚丽的彩霞。
　　旁边叉腰的冲锋警瞬间紧张起来，马上警惕的往周围查看，像是马上有一场战事发生。
　　盘问的警察明显比刚才紧张，他语气有些严肃起来，语音也有些加重，“那有什么可以证明你身份的证件没有？”
　　“我没有！”雨瞳哀楚的答道。
　　“亥唔亥流莺？”那帅气的冲锋警似乎是在征询同伴的意见。
　　这句地道的香港话雨瞳听的明明白白。
　　“我唔亥！”雨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胆量，突然吼了一声。瞬间，泪水如滂沱的暴雨，一路而下，想要冲击掉这无尽的羞辱。
　　在警员的眼里，一切眼泪都是廉价的。
　　他们瞬间就召来一辆警车，虽然是用的“请”的手势，但是无论如何，雨瞳又一次坐进了囚车，成为了一个囚犯！
　　她的心因恐惧而颤抖，因屈辱而疼痛，也因为那身橄榄绿的警服而觉得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