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
人这一辈子，总有许多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譬如，方战鸿与战真。
明武军侯府，一夕之间，四十五口，死于他们爱戴的新皇手下！
府里的血腥味散了月余，曾经风光无限，门庭若市，气势恢宏的军侯府一片死寂，人人避而远之。
明武军侯方战鸿，欺君罔上，以待罪之身幽禁于府中......
月上中天，战真急匆匆的走进书房，看到方战鸿安静的坐在案前看书，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在......
解了斗篷，交给努力降低自己存在的连玉，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大哥，今日读的什么书啊？”
战真轻轻的走到案前，将方战鸿拥入怀中，贪恋着这人身上的味道。
“大哥，今日差人送来的桂花糕吃了吗？”
“大哥，好香啊！”说着便又蹭了蹭方战鸿颈窝，“桂花的香气！”
对于战真近乎讨好的问话，方战鸿置若罔闻......
灯芯哔剥哔剥的响着，燃着方战鸿的生气，烧着战真的耐心......
对于方战鸿的淡漠，战真以为自己会习惯，可每次从对方眼神中读到厌恶的味道，心还是揪了一下。
将人转过脸来面向自己，战真觉得自己快疯了，一个月，这人除了在床上动情时会不禁出声，其余的时间都像是哑巴一样的存在。
每次看到这张面带嘲讽的脸，战真有种拿刀戳瞎自己的冲动，看不见，就不会痛了！
“大哥，和我说句话好不好？求你了！”
看着眼前人满是希冀的神色，方战鸿心有不忍，但他还是将目光挪向了远处，怕多看一眼，自己会心软。
“大哥，抱抱我！好不好？你看看我，看看我，也好！”
战真将自己送到方战鸿身前，但那人却无任何动作，看向远方的眼神空洞，呆滞......
战真无法，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颀长的脖颈，美中不足的是，雪白的脖颈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疤痕，结痂还未完全脱落，偏离动脉一寸之处，极其凶险。
这正是一月前方战鸿手持瓷片所致。
战真指着自己的脖子：“大哥，你看，这里已经好了！”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把刀，拍到案几上，“大哥，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我错了！你不是想我死吗，来，你杀了我吧！”
方战鸿听到这话，将目光放到眼前人身上，心头的怜惜一闪而过，又是淡漠的神情。
战真脱力的靠着窗子：“大哥，我好难受啊！我，不想这样下去了！好累。”
“放了我吧！”
清冷的嗓音吓了战真一下，绝望随即被欣喜替代。
“大哥，你，你肯跟我说话了？”上前用力的将心上人揽入怀中，“大哥！”
“真儿，让我走吧！”
“你还是要离开我！你还是要走？”
“你我之间有太过跨不过的鸿沟，就此放手罢！”
战真双眼猩红，一把将武功尽失的方战鸿扔到软榻之上，欺身压过，轻佻的勾着身下之人的下巴：“大哥，想走？等我死了罢！”
方战鸿在意识尽失之前模糊的听到战真在耳边说到：“正儿，明天回府！”
第二天，方正果然来向方战鸿请安来了！
这是战真在威胁自己，方战鸿自己心里清楚！
战真晚上再来的时候，抱着正儿又是讲故事又是挠痒痒，逗得方正躲在叔叔怀里咯咯的笑。
小孩子，大人之间的事不必说与他们听。
看着正儿的笑脸，方战鸿不禁想到了孩童时期的战真，每每想要听故事时，小奶娃娃总是格外的乖巧，母后不在了，父皇忙于朝政，对孩子总是疏于关心，导致小战真除了战鸿哥哥，跟谁也不亲！
想到满是鼻涕泡的小战真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场景，方战鸿不禁笑出了声。
这极轻的笑声被战真敏锐的捕捉到了。
“连玉，带正儿去歇息吧！我与哥哥有要事相商！”
连玉一脸委屈，我，我不会哄孩子睡觉啊！
连城，救命啊！
“哥哥，是想到了小时候的真儿了吗？”
看着以前的小奶娃娃已长成眼前的翩翩公子，方战鸿恍若隔世，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战真简直要溺毙在这温柔的声音里了！
情到浓时，战真在哥哥耳畔低声说道：“哥哥，你喜欢我吗？”
“哥哥，你跟我好罢！”
“哥哥，我会对你好！跟我好罢！”
“哥哥，你说好，可不可以？哥哥，跟我好！”
“哥哥......”
“好......”
接下来的几个月，战真过的极为惬意，白天处理国事，晚上去军侯府歇息，再也不用担心没地方睡觉，偶尔还得到一句语气好一点的关心。
闲来无事带着小正儿玩乐一番，别提多开心了！
华安六年初春，十六岁的方渊在与蛮人的最后一场战役中殉国！
少年将军，驰骋沙场，剿匪平叛，马革裹尸还......
方良放下手里的生意，赶赴边疆......
方正抱着大哥给自己做的风筝，泣不成声......
收到战报时，三十二岁的方战鸿愣了半晌，一滴眼泪没流，只是静静的坐在院子里一遍一遍的擦拭战甲。
战真火急火燎的赶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壶老酒陪着卸甲的将军，伴着落日余晖......
刚要开口，就听到那人沙哑的嗓音说到：“自古文死谏、武死战，渊儿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战真看着也曾手持刀剑，保家卫国的的将军，如今只能依靠擦拭战甲为儿子送行，心里一阵酸楚，出了军侯府，便吩咐下去，无论如何，要将方渊的尸首接回京城。
此战虽大败蛮人，但我朝也损失惨重，庆功会并没有大张其鼓的进行，只是在朝会上论功行赏，昭告四方......
半月后，阵亡将士魂归故土，举国哀悼，文武百官由皇帝带领出城十里迎接，百姓自觉地跪拜在道路两侧......
方渊被追封为武安大将军，入皇陵，伴君侧......
方战鸿抱着渊儿的排位，在书房彻夜未眠！
华安十年，方良在随商队途径巴蜀之地时遭遇流寇，生死不明！
接到消息，方战鸿提剑闯了大殿，一干老臣以为是军侯埋怨皇帝清扫流寇不利，害二世子不幸遭劫，纷纷上前劝慰，可这其中的缘由只有战真和他懂......
这些年的朝夕相处，只一个眼神就知晓了对方的心思，战真想什么，他只一眼，便能读懂，可他心中所想，战真却不懂！
又是这个地方，皇帝寝宫，七年前，他们在这里分享一块桂花糕，如今，却是兵刃相见。
“战、真！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是么？”
“大哥，我只是怕你离开我罢了！”
“凭你做的那些事，你以为，我会原谅你？”
利剑出鞘，战真稍稍一躲，划伤了右臂，血很快浸湿了龙袍，嘀嗒到了地上。
“大哥，我以为，只要我对你好，你就会一直留在我身边，所以我掏心掏肺的对你，可你呢，你连做梦都想离开！”
“我早就告知于你，你我之间，有太多不可跨越的鸿沟！可你，你偏偏要逆天而行！”
战真捂着受伤的胳膊，力气在一点点流失，瘫坐在地上，笑得凄然：“是啊，我痴心妄想，罔顾人伦，我罪有应得！可我爱你错了吗？错了吗？”
“你不该，杀我四十五口！你不该，杀了渊儿！你不该，害了良儿！我只有正儿一个儿子了，你放过他吧！”
弃了手里的剑，方战鸿面向战真，跪倒在地，俯首称臣：“望皇上，念在罪臣服侍了七年的情分上，放过小儿！”
说罢，起身出了寝宫。
待战真反应过来追出去时，人已没了踪影！
“我只想你留在我身边而已，只爱我一个，他们是你儿子又怎样，你妻子我照样不留！”
连城与连玉在一旁看着望着远方喃喃自语的战真，手里拎着药箱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备受煎熬！
晚上，包扎完毕的战真又去了军侯府，方正依旧上前与叔叔打招呼，只是眼眶红红的，想必是为了方良的事吧！
想到这，战真思索了一下，自己死后，不知有没有人为自己哭呢？
到了花园，方战鸿在饮酒，如七年前那般，如谪仙！
战真走过去，相对而坐！
自顾自的倒了杯酒，刚要喝，便被方战鸿出声阻拦了一下。
“臣有话要与陛下说，等微臣说完了在喝也不迟！”
说完又饮了一杯！
“陛下勤政爱民，确是不可多得的仁君！可仍是太过任性了些。这些年，你我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真是，呵呵，真是不知该如何表述！
我这一生，追寻肆意潇洒，不成想，还是走不出这皇城！
你我之间，有太多言不由衷，我这一生，不负皇天后土，不负黎民百姓，妻儿为我所累，死后也无颜面对他们！”
战真的心漏了一拍，莫名的心慌！
“咳，咳咳......”
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滴到方战鸿胜雪的袍子上，他已经很多年不穿白色了，因为自己配不上！
战真苦笑了一下，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自己早该料到的！
他轻轻地走到哥哥身边，将这人再一次揽入怀中，像往常一样，温柔的蹭着他的脖颈。
“真儿，这辈子，是我负了......你，我下辈子，下辈子，一定，对，对你好......不要哭，不哭......”
战真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片刻，军侯府花园响起一支不知名的小调，那是哥哥曾经哄自己睡觉唱的，如今，自己可以唱给哥哥听了......
令四方胆寒的安皇，此刻怀抱毕生挚爱，泣不成声......
华安十年秋，明武军侯暴毙家中，依君王礼下葬......
华安十一年，安皇禅位于方正，改名战正，国号福佑......
“叔叔，你要去哪里呀？”
“去见心上人！”
“那......”
“不说了，记得明天祭拜你父皇！走了......”
夕阳西下，两位俊朗公子并肩而行，白衣胜雪，红衣似火！
白衣公子缓缓向红衣公子伸出手，柔声问道：
“真儿，可愿随我游遍大好河山？”
红衣公子一下扑到眼前人怀里，撒娇道：
“那你可要给我，多讲几个故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