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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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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的话刀刃样锋利刻薄,几乎针针见血。紫色的人影依旧无言,她淡淡的衣襟随风飘展,似乎眨眼便会消散。
少年们看着,只觉得自己的心紧皱成了一团,涩涩疼痛。或许这个女人后来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但经历过那些苦痛,再正常的人也难免会生怨恨。
黑脸小师弟忍不住跨前一步,似乎想要碰一碰那紫色的衣角。
“小道士,这是我召回来的魂魄,给我弄散了,你可没地方赔!”老板娘一把挡开小黑脸的手,才还绷紧的脸不知何时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
“段姑娘,你该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吧?你早已经死了,如今的你不过是我用夜回魂酒招回来的执念。所谓执念成形,维持不了多久,你很快就会消散,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实在是有些过份。你和你师傅之间的事,我们这些外人本来也没有置喙的余地。可我这个人就是爱多管闲事,有些话憋在肚子里不吐不快。你一个鬼,也就别和我这个活人一般见识了。你要真哭着喊着去纯阳宫找你师傅报仇,那我和这群小道士们可就为难了……
“我为什么要找我师傅报仇?”
老板娘噎住了,她看了看周围和她表情同样呆滞的小道士们,升起一种鸡同鸭讲的诡异感觉。
“那个…… 你师傅冤枉了你,又废了你的武功,把你逐出师门,最后还,还一剑杀死了你。这……这足够你因爱生恨,找他报仇的了吧?”
“师傅没有杀我。”
“怎么可能!”
不等老板娘反驳,黑脸小师弟先不可置信的跳了起来。虽然他内心深处已经有了那么一点点……好吧,非常非常,同情这个妖女,甚至连带的动摇了是她给江亦柔下毒的信念。可是,她确确实实是死在尹师叔的剑下的啊!
“你背叛了师门,投靠了安史叛军,甚至还和安庆绪一起秘密偷袭睢阳。是尹师叔事先获得了情报,连夜向我大唐守将张巡预警。你妄图拦截,不惜向师叔下了毒,师叔一剑把你……把你……”
小黑脸眼望着那双向自己凝聚起来的黑眸,声音禁不住越来越小,底气越来越差。她怎么能这样看人,看得人不由自主的心慌。但自己无论如何也是纯阳的正统徒子徒孙辈,哪能在个叛徒面前落了下风!
“所以,你看,虽然先前纯阳带你可能有些……不好……但你后来背叛了师门,替安史叛军做事,干了很多很多,嗯,非常不好的事情。师叔杀你,也算是,也算是天理轮回,为民,那个,除害……你也就别……”
“我没有背叛纯阳。”
“呃,你怎么这么执拗!”小道士才刚鼓起的勇气,又有点泄气。“你不是投靠了安禄山手下的安庆绪么?你不是替安禄山打仗么?这,这不就是背叛纯阳么?”
“我投靠安禄山,是师傅让我去的。”
所谓一石惊起千层浪,估计就是用来形容眼下的情势的了!少年们一个一个瞪大了双眼,好像听了本年度最离奇的无稽之谈。
“尹师叔让你去投的安禄山?我去,你怎么不说我纯阳李忘生痴恋谢云流呢……不对,不对,我刚才什么也没说……我是说,你这谎话也太没可信度了吧?你懂不懂说谎话的要诀,那就是要合情合理,原因都得是真的,只在推论的时候下绊子,就像我骗师兄是谁偷了他的酒……不对,不对,我刚才什么也没说……我是说,我尹师叔不可能作这种事。”
小黑脸语无伦次,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舌头。
还是老板娘毕竟见过些世面,挥了挥手,让小道士靠后,支着下巴,尽量耐心问道。
“段姑娘,你师傅为什么要让你去投靠安禄山呢?他难道不知道安禄山是整个武林,甚至整个汉人的公敌?”
“他……知道……”影子咬着唇,沉默的想了许久,才低声开口。“可师傅说,我做错的事掌观师伯不能轻易饶过。如果我想重回纯阳,必得作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惊天动地也不能投靠敌人吧!”老板娘感到一阵头疼。
“我没有投靠安禄山。我加入他不是为了攻打汉人。我是为了,为了天策军……”
为了天策?
老板娘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道光,她放缓了语气,似求证般,一字一句道。
“你的意思是说,你在安禄山那里是作天内应,为的是把叛军的消息及时传给天策府?”
影子没有出声,只是极轻极轻的点了点头。
我去!少年们的眼瞪得比刚才更大了,段琉璃是天策府在安史叛军里的内应?如果说刚才的消息是无稽之谈,现在,现在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可,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没有一点可能。
“师傅说,我是个胡人,如今又受了罚,被废了纯阳的武功,如果去投奔安禄山,他一定会愿意收留我加入他的军队。他还说,我虽然没办法运真气了,但底子还在,只要勤加练习,比起一般的武夫还是要厉害的多。只要我加入了安禄山的军队,定期把军队里的军情按照师傅说的方法传送回天策。等到唐军大败了叛军,我的功劳让纯阳的师伯们知道了,必定能让我重归门下。”
影子慢慢的说着,字句流畅清晰。以她先前磕磕绊绊的说话风格,这段话显然不知在她脑海里重复回响了多少遍,如今才能讲得如此利落。
“师傅问我是不是答应……我看着师傅的脸。我其实不在乎被逐出纯阳,我只在乎……再也看不到师傅了。我问师傅,如果我做了,我是不是就能重新做他的徒弟……师傅没说话,但他,点了点头……
“所以,你就下山去找了安禄山。”
“嗯。他本来怀疑我,但把了我的脉,发现我确实练过纯阳的武功。安禄山让我留在他儿子的营里作护卫……我每天站在安庆绪帐篷旁边,有很多人来见他,他们说了很多话,我把这些话偷偷记在心里,晚上写在纸条上……我按照师傅说的,每7天,把纸条压在营帐三里外一颗老沙梨树下的石头缝里……我每次去,石头缝里我上次留的纸条都会不见……我一直这么做,做了3年……”
“3年啊!你也该给天策传了不少信。你师傅讲过什么时候你能回纯阳?”
影子的嗓音陡然转轻。
“师傅没说……但师傅,来看过我一次……我跟着安庆绪到胡人的集市,我看到一个摊子后站着个男人,那男人戴着帽子遮了脸,但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师傅……我恨不得当时就拉住他的手……可我不能……我冷着脸过去,我假装看他摊上的货物……我拿起一壶酒,问他是什么……他突然笑了,笑得和3年前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一样的好看。”
“他说,姑娘这是桂花酿,我在家里的桂花树下埋了好久,我本来答应我的徒弟等她满了18岁就挖出来喝。可后来她走了,我只得把这酒带到集市上,看能不能找到有缘人……我这才想起来,那天正是我18岁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