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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狂蜂乱舞变故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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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侯府,萧期行至永宁巷的一处僻静角落,四下环顾一圈见四下无人,方始打了个唿哨。片刻之后,一道黑影便自远处飞窜而来,行至他面前便跪地行礼:“见过郎君。”
原来这黑衣女子正是萧期当日派来暗中护卫侯府二女公子的暗卫——阿细。
萧期见了她并未多言,抬手示意她起身,便吩咐了一句:“有件事须你去做。”
“请郎君吩咐。”阿细垂首抱拳,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萧期遂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继而道:“侯国的秋猎大会已延至这月月底,我已与世子通了声气,你不必再藏于暗处,大会上如何行事,你听他吩咐便可。”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护好二女公子,也顾好自己性命。”
阿细领命:“诺。”
“那便去吧。”
直至阿细的身影消失在巷角,萧期的双目依旧遥遥望着那座古朴厚重的侯府大宅院。
此去楚国,是为赴楚王世子的约。虽明知那是龙潭虎穴,是对方设下的一场鸿门宴,但“先帝遗孤”“侯府二女公子同母兄弟”的诱饵实在太过惊耳骇目,为己为公,他都得赴约。
***
侯国三年一次的秋猎大会因章茆在扬州耽误了行程,直至十月底方始顺利举行,秋猎大会也便成了冬猎大会。这场为期两日的盛会虽以游猎为主,但在游猎之后,也会有骑马射箭、掇石擎重等诸多比武搏斗名堂,由此选出今年的“武公子”。
秋猎大会虽多是侯国豪奢子弟的盛会,却也不乏自告奋勇或经人引荐的江湖游侠和山野无名之辈。
猎场是紧邻别院行宫的一片山林,里头豢养着獐狍麋鹿、狐兔狗豕诸多飞禽走兽。这场游猎不拘男女老少,只要手上有弓箭,皆可入场与众人一争高下。
章叹春是众多男女里最年幼的,且又是头一回参加这狩猎大会,章茆并不放心让她单独行动,本想让她跟着自己,她却已追着明桥的马入了山林之中。
见状,章茆连忙驱马追了上去。
“你要跟着桥桥么?”
章叹春连连点头:“阿兄今年是要拔头筹的,我不能拖累了阿兄,就跟着明桥了!”
明桥早已熟知了这片山林猎场,一人穿行在这片飞禽走兽横行的山林里自然不成问题,可若身旁跟了个毫无狩猎经验的小女娘,章茆担心这小郎君会顾不过来。
“桥桥顾得上她么?”
明桥笑道:“顾倒是顾得上,就怕她不肯老老实实跟着我,莽撞行事。”
“明桥你……”章叹春感到委屈愤怒,但也知这时候不宜与他闹翻,只得强忍住自己的脾气,咬牙切齿地道,“你放心,我会老老实实跟着你的!”
章茆信任明桥,却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这片猎场的山林地形你已很熟了,你就带着三妹妹在猎场里猎杀,不要带她深入山林,那儿已不是猎场地盘,近来常有野兽出没,孤军深入会没命的。”
“你放心吧,峁哥哥,我有分寸的。”
***
明桥其实并不热衷射猎,途中随意射杀了两只山鸡,便再没发出一支箭矢,只是耐心教导着章叹春如何射猎。
射猎途中,明桥却总要向章叹春打探章怀春的消息,不是打问大春姊姊何时能回来,便是询问大春姊姊是否寄了家书回来。
章叹春本也高兴将自己知晓的一一与他细说,但明桥十句话里有九句不离“大春姊姊”,这让章叹春甚是不解,甚而感到很是委屈难过,不愿再与他说一个字,再不愿同他射猎同行。
明桥自然不放心任她一人射猎,始终牵着马紧紧跟着她,看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不知何故:“你怎突然与我置气,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么?”
章叹春气愤道:“你还有脸质问我?你明明答应我阿兄会好好照顾我,心却不在我身上,只在我阿姊身上!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要与你绝交!”
她一副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让明桥深感无奈又好笑,顺着她的话道:“在绝交前,我得将你平安送回到峁哥哥身边。”
章叹春一听愈发伤心难过,急道:“好你个没心没肺的明桥,你真想与我绝交么?”
明桥事不关己地笑着:“是你要与我绝交,我如此顺从你,你还有什么不满?”
“你……”章叹春气得双颊尽赤,忿忿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一个人也能射猎!”
明桥了解她的脾气,见她正在气头上,不欲触这个霉头,只在后头远远跟着。
***
章叹春知晓明桥一直跟在后头,想要与他和好如初,却又不想轻易服软。
在成功射杀一只山鸡后,她欢喜得似是瞬间忘了与明桥之间的不快,拎着那只山鸡便奔向了明桥,眉飞色舞地说:“明桥,我打到猎物了!”
明桥倒也不奇怪她突然转变的态度,正想要说些鼓励夸赞的话,远处丛林里却接连传来了马惊人慌之声,这阵骚乱似被石子惊动的湖面,一圈圈向外扩散了开来。
很快,他便看到了在丛林里四散奔逃的人马,无数黄蜂似飞瀑从天而降,遮天蔽日,让人避无可避。
章叹春想也未想,扔下手中的山鸡便欲跨鞍上马,那马儿却因受了惊,挣脱她手上的缰绳便撒开蹄子狂奔而去。
章叹春坐了个空,被马儿的力一带,整个人遂向前扑去,却是明桥眼疾手快地从身后拎住了她的衣领,这才使她稳住了身形。
章叹春呆怔了一瞬,尚未反应过来,头顶却罩下来一件衣裳,她的眼前顿时一片昏暗,明桥的声音气息就在耳边,隔着一层衣衫传入了她的耳里。
“蹲下不要动,你越是逃,这些蜂子越是会缠着你。”
章叹春能听到耳边的嗡嗡声,只觉头皮发麻。她不敢轻举妄动,担心明桥会被蛰得浑身是包,在昏暗里悄声问了一句:“你不进来躲一躲么?”
明桥道:“有烟飘过来了,应是峁哥哥让人燃了烟来驱赶这些蜂子。”
烟雾很快在山林间弥漫开来,那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黄蜂也渐渐隐没了踪迹,章茆也于此时带着人找到了两人。
章叹春因被明桥护着,她浑身上下并未受到蜂群的袭击,反倒是明桥的脸上被蛰伤了好几处,整张脸肿得似包子般,模样滑稽又可怜。
侯国狩猎之行皆有随行而来的医工,医工替明桥拔了脸上的毒针,又为他的伤口擦了药。
章茆见明桥这副模样,心疼又好笑,又切切叮嘱道:“桥桥,你的脸红肿得厉害,还须冰敷,外场那儿备了冰,你去让那儿的医工为你敷一敷吧。”
明桥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却是忧心忡忡地望着被烟雾笼罩的猎场。脸上的肿伤让他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的,他嘟哝着问章茆:“已入冬了,黄蜂林的蜂子已鲜少出来活动了,今日这蜂子怎会倾巢而出直冲猎场?”
章茆听清了他的话,闻言却也是一头雾水,只催促道:“你先回外场敷一敷你的脸,我会派人去查群峰暴乱的原委的。”又轻声吩咐章叹春,“三妹妹,带桥桥去敷脸。”
话音将落,便有侯府护卫急慌慌地奔了过来,喘吁吁地道:“世子,外场进了刺客,那人趁乱掳走了二女公子!”
章茆对此却并不意外,亦不慌张,只淡淡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却是章叹春听说章咏春被掳走了,早已慌了神,大力去拽章茆的衣袖,埋怨着:“阿姊被贼人掳走了,阿兄怎还跟个没事人一般?快派人去救阿姊啊!”
章茆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回了别院,你便能见到你阿姊了,你只管安心带桥桥去治脸上的伤便好。”
“阿姊在别院?”章叹春将信将疑的,见他不似说笑,遂同明桥回了外场。
***
因猎场遭了蜂乱又进了刺客的缘故,侯府护卫已将猎场所在的山林围了起来,章茆不得不终止了今日的游猎之行。
好好的一场狩猎大会生了这样大的变故,射猎场中有多人被黄蜂蛰伤,众人早已没了游猎比武的兴致。有人想要离去,猎场却已戒严,侯府也已放了话出来,言说今日来参加大会的人皆有可能是那些刺客的同伙,在未寻到那劫掳二女公子的刺客与二女公子的踪迹前,猎场不许进出。
众人纵使心有不满,但在侯府的威慑下,亦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了侯府为众人安排的木棚里。
***
章叹春回别院见到安然无恙的章咏春,方知阿兄并未骗她。只是,在外场的那些人皆亲眼目睹了侯府二女公子被闯入猎场的刺客所掳,章叹春想不明白她的阿姊为何能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众口铄金,章叹春忽有些不敢与前来迎她的阿姊相认。
“阿姊,你是真的阿姊么?”
章咏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你瞧我是真的假的?”
“可他们都说阿姊被刺客掳走了!”章叹春确信眼前之人就是她的阿姊,却始终想不通其中的关窍,“阿姊今日未去猎场么?”
章咏春道:“我未去成。”
若非阿兄昨夜将阿细引至她面前,她怕是至今也不会知晓,萧期自去岁在楚国见过她一面后,便将身边最倚重信人的暗卫派到了自己身边。
虽说他是担心她再遭宜阳公主的算计劫掳,但身边常年潜伏着一个人,她便觉得受到了冒犯。即便阿细坦言自己只在暗处守护,并未窥探不该窥探的,亦从未向萧期传递除了她安危之外的任何消息,她心里依旧觉得别扭不自在。
甭管阿细的话是否可信,他就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形下,派了身边人日夜窥视着她的起居。
这回,又是他吩咐阿细假扮成她的模样迷惑了那闯入猎场的刺客。
他为她的安危筹谋布局,自己又只身入局与虎谋皮,却也只是试图将本就身在局中的她拉出来。
他的谋算心机,曾令她心惊胆寒,如今却开始心疼他了。
她还记得他文章诗赋里河汉江淮般宽广博大的胸怀心襟,那是年少时未曾身陷朝堂涡流的萧郎君,尚还怀着一颗赤子之心。
她不知,他胸中的那方寸之地里,是否依旧装着那颗赤子之心。
而他让她等他回来,他真能安然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