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文集》萧落木

8、三，故人

　　洛阳，九月，秋

　　夕阳已逝，暮色苍茫，在黑夜将临的这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片灰蒙，青山、碧水、绿叶、红花、都变得一片灰蒙，就象是—幅淡淡的水墨画。

　　一青一白两条人影慢慢地走在山脚下的小路上，看起来走得虽然慢，可是只要有一瞬间不去看他们，再看时忽然已走出了很远。

　　舒筝仍是一袭白衣如雪，神色冷漠似冰。燕长生还背着他的锈铁剑，唇边有微微的笑意，神情一如既往的坦然。

　　燕长生一直紧紧地跟在舒筝身边，就像曾经年幼的舒筝一直跟着他一样。

　　“为什么要管我？我已经习惯黑暗，习惯被人追杀，习惯这种行尸走肉的生活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将我拉出来？”

　　“你本来会是一个好人，很聪明的好人，你现在这样是命运对你不公，我不想你勿入歧途，我不想你死……我想保护你，那时我没有保护好你，那么我现在一定要保护好你”。燕长生温和地笑着。高大魁梧的身材让人看上去安心，塌实，可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舒筝冷冷地说。

　　“可是我要让你和我一起生活在阳光底下”他的话，每一句都是承诺和保障，没有人会不相信他的话。

　　“你就不在乎你的大侠的名声和成就？”舒筝冷笑着说。

　　“我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么，你，也应该知道”

　　“……”说不知道，那是自欺欺人。

　　舒筝只是冷漠，可是他有心。说这一段时间来燕长生对他的保护和照顾他不感动，那是假话。但是，江湖是冷酷的，江湖是没有心的，江湖不会因为这样而改变。他不希望更多不利于燕长生的流言再出现了。毕竟他的声望来得实在不易。

　　看着那暮色之中的魁梧身影，舒筝的神色竟然有了几分哀伤，心痛的哀伤。

　　我知道你有你的理想，你的抱负。我需要你的保护，可天下人却更需要你这个大侠。

　　你是人们口中的大侠，而我只是世人眼中的小偷，不论我怎么改过，烙在我身上的世俗的眼光是不会更改的。

　　长生，谢谢你想保护我，可是我根本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保护的了。我也不能为你做点什么，至少，我要保护你苦心赢得的名声和赞誉。

　　“舒筝……我”

　　“不要说了”舒筝皱了皱眉“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你要做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遍游神州大陆，负剑昂然而立，而我要做的只是当一个自由的人……你走吧，去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民心中的大侠”

　　“可是……”

　　“不要再说了！”舒筝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不要一直跟着我，你明白吗！你已经干涉了我的生活了！我就是小偷，我就是喜欢偷偷摸摸，我就是喜欢生活在阴影里，我不要你管！”

　　“我……”

　　“够了，我要回到我曾经的生活，我喜欢那种糜烂的，依红偎翠的日子，你只会让我感到压抑！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一直跟着我！”

　　舒筝说完转身就走，走得很快，也很坚决，快到燕长生根本追不上。所以他看不见他眼角不舍的泪。

　　我一直在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是你抛弃了我，让我一直在地狱里挣扎求生。直到现在，我再一次选择离开你时，我才明白，当初我无论如何痛苦，如何思念都坚持不去找你的理由：我不要连累你，我不要你为有我而羞愧，而难过。

　　离开，有时是因为太爱……

　　也许，等到某天我找到一种可行的相处方式，或者世人完全承认了你，那么，大概我们还能再相逢。那时，你还会要带我一起站到阳光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