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开花二十一》酒阑时w

8、回京

　　顾修云打定主意让沈和散散心，于是路上走走停停，回到京城家中已是开春。
　　顾家母亲自是思念儿子，听闻儿子连夜回来，用过饭便在门口等候，她有贴身侍女司书司画，各人拿着披风类的冬衣立在两边，后边是一众小厮，规规矩矩地站好，手里提着灯笼。
　　夜晚灯暗，两人走近了方才看见门口的是顾母，顾凌扬向来是个孝顺的，眼下见了，少不了心疼，快步走过去，道：“娘，天晚风寒，您仔细些受凉了。”
　　又转头冲司书司画道：“你们平日也瞧着些，该劝的时候别少了。”
　　其实这顾夫人娘家也是习武的，女儿虽更多的是诗书相伴，到底身体也比寻常人好些。只是因顾家老爷去世早，大少爷现在在府里向来是说一不二，又是平时当将军的，司书司画便忙不迭的地应了，走上来将披风给顾凌扬披好，也给沈和披了，道：“夫人是盼子心切呢。”
　　一行人一道走进顾府，顾修云道：“娘，这位是之前住家里的还幼师父，他现下来京，我就把人带回来了。”
　　“见过夫人。”沈和习惯性地一礼。
　　顾夫人停下来，也还一礼，笑道：“还幼师父伤可好全了？”
　　沈和正要开口回答，这时只听一声爽朗的女子笑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是顾家幺女，她一袭浅碧色素织长裙，十分飘逸好看。沈和看出她穿得略单薄些，许是从小习武，比常人抗冷。
　　“我还在想这次哥哥是带了谁回来呢。”
　　远远地说罢，走上前来，冲沈和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还幼师父。”
　　顾夫人之前所问早就被她这一举冲的一干二净，佯装生气道：“多大的姑娘了，反而越长越没规矩......”
　　顾非离讨好地挽了顾夫人的胳膊，道：“娘，我想哥哥呢。”
　　又冲沈和眨眨眼：“师父，好久不见啦。”

　　顾修云先让阿淳带沈和回房了，然后随着妹妹一起去了母亲的房间。顾夫人看着虽累，精神仍是好的。时间待这位慈眉善目的太太要比旁人好些，虽老了，也看依稀出当年的美貌。
　　顾夫人没留他们太久，早早睡下了，出门后顾非离又原形毕露，笑道：“大哥，你不知你走后，顾四儿又从春宵楼赎了个人出来，眼下正如胶似漆呢。”
　　顾修云虽年轻，但顶着个三品的头衔，众人难免畏惧几分，而这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妹妹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在他面前也十分放肆，顾修云也乐得宠她。
　　此刻没有管称呼问题，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道：“他如胶似漆，这不算什么新鲜事吧。”
　　顾非离见他不得要领，斜着眼笑道：“哎呀，我知不一样的。”
　　“好好好，不一样的。”顾修云看她可爱，也配合地应道，又看看天色已晚，便道：“不早了，快回去睡了。”
　　待顾非离走后，顾修云转身去了厨房，问厨娘要了两碗姜汤。夜晚风凉，他怕沈和头痛。
　　端着碗进门，见沈和还坐在桌边想事情。
　　“在想什么？”
　　沈和的确在想，想着给顾修云添地麻烦够多了。京城有一承华寺，他明天想去看看那儿能不能收留自己。
　　可是看见他端着东西进来，他突然不想告诉他了。
　　“姜汤？”沈和闻了闻，皱着眉头问道。
　　“嗯，连夜赶路，喝了姜汤省的受凉。”
　　沈和以前晚上几乎不会出门，也不怎么受不受凉的事，此刻听了觉得有道理，于是接了姜汤一饮而尽，却没想到又热又辣经喉咙灌到胃里，显些冲出泪来。
　　顾修云见他这样暗自发笑，又见他眼里隐有泪光，忍不住将大手覆在他的光脑袋上揉了揉。
　　两人经过从南到北路上这么一遭，已经熟稔起来，沈和对顾修云也不再那么拘谨，先是嘻嘻笑着打闹了一通，待两人累了后才宽衣就寝。
　　吹了蜡烛，顾修云躺下，道：“我今天听母亲说，二弟的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
　　“二少爷？”沈和从未见过这位二少爷。
　　顾修云许是想到了，解释道：“既明娶了和静公主，已经在外建府了。”
　　沈和奇怪道：“你既是长子，不应是你先成过亲后......”
　　他在山中许久不闻外事，也不太确定了，说道最后声音低了下去。
　　背后的人笑了笑，道：“是没错，只是我常年征战在外，娶妻不便，就破了这个例。”又怕沈和疑问，接着说，“既明当时是安东将军，东方一向和平些，他平常主要负责练兵，危险少些。”
　　沈和又问：“除夕那晚他也没有回来......”
　　“除夕皇帝家宴，他去了宫里。其实顾府上下也该去，只是父亲去世后，母亲便再不进宫了，皇上圣明，是批准的。”
　　沈和黑暗里点点头，听顾修云说：“等既明带孩子回顾府，你还可以给他念念经祈福。”
　　“嗯。”他说。

　　既回京了，顾修云是要去上早朝的，沈和惯是起得早的，便仍同他一起起床。
　　厨房的人送了饭来，两人用过，顾修云道：“你若闲了就逛逛，记得叫上阿淳。”
　　沈和应了，顾修云于是放心上朝去。
　　时是初春三月，若是太阳出来了，那便是正舒适的时候，恰好今天是个大晴天。
　　沈和将去承华寺的与阿淳说了，两人一道出了房门。顾家院子大，花草多，有不少皇帝亲赏的异株。这些花草平时虽被护养得好，只是实在是季节不对，此刻看不什么门道来。
　　“迎春报春，种在门口，府里只这一种花是早春开花的。”阿淳跟在后面，许是看出了沈和在想什么，便道。
　　沈和点头，这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低语，便看见顾家四少爷手里捧着什么，并一位公子走了过来。
　　顾凌扬见了沈和，笑着走上前来。
　　沈和这才看见他手中原是两盆开得极好的海棠。
　　“还幼师父，昨晚先睡下了没去迎你们，现下住的可还习惯？”他手捧花盆，合掌不方便，低了低头算作行礼了。
　　他身边的公子也跟着行了一礼，道：“还幼师父。”
　　沈和老远见了这位陌生的公子，只觉身材清瘦，穿衣服飘逸潇洒，待近了一看，才发现是为极好看的公子。
　　呔！他还从来没见过如此精致的男子。
　　沈和扫了韦儿一眼，十分淡定地合掌行了一礼，笑问道：“这位公子是......”
　　“啊，韦儿，陪我读书的。”他说完冲韦儿笑笑，好像还有点......温柔。
　　韦儿低头没去看他。
　　沈和看着这位两个月前还横行街头唯我独尊的街头一霸，明智地选择了不开口，心里念了声“我佛慈悲”，微笑着冲他点点头，闪开了道。
　　顾凌扬又低了低头，抱着花盆同韦儿走了，刚走过沈和身边时又猛然回过头来，将手里其中一盆花塞进沈和怀里，道：“我和韦儿逛早市去买的，你放一盆到大哥屋里吧。”
　　沈和点头，看着他走了，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花。
　　这顾小公子，也是出家了不成？
　　三个月前，沈和因病暂居顾府，顾家幺女怕闷，经常来找他，但他是几乎没见过顾凌扬几面的。
　　原因很简单，这顾凌扬典型的纨绔膏粱子弟，吃喝嫖赌是无一不精，眼里红血丝，唇下青胡渣，生活作息几乎与常人完全颠倒，在白天一般是看不见他的。
　　三个月回来后，第一次见他便是在白天——并且此人还是去逛集市回来的。
　　这叫沈和怎么能不纳罕。
　　怀中海棠一瓣一瓣浸过胭脂般，颜色仿佛能沾到手指上。沈和又看了它两眼，摇了摇头。
　　“师父为何摇头啊？”
　　他思考专注，竟忘记了阿淳还在身边，可是现下既然人都发问了，他本着诚实的原则，如实回答道：“我是在想顾四少爷怎么变得如此......安分了。”
　　阿淳听了他的疑惑，笑道：“师父可见四少爷旁边那位公子了？现下四少爷变得这么本分，全是要感谢他。”
　　“怎么讲？”沈和将手中的花抱回顾修云的房间，再出了门。听他这样讲，不由得问道。
　　阿淳四下看了看没人，偷偷地将嘴巴凑到沈和旁边：“本来呢，我是不应该说的，但既然师父问了，我是可以告诉你的——我们四少爷，是喜欢那位韦公子的。”
　　沈和正向外走着，听了阿淳的话差点一脚绊在门槛上，结结巴巴道：“什么？四公子他......他喜欢男人？”
　　“不能这么说。少爷在遇见韦公子前，根本就没有碰过男人。据说这位韦公子是他当初从春宵楼救下的，想来不一般吧。”阿淳年纪小，未尝情事，想来也只是猜测，还达不到真正理解。
　　沈和也是多年来清心寡欲的，男女之情尚且不敢考虑，更何况两个男人之间。乍听他这么一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兀自点点头，过来半晌仿佛想到什么似的：“那.......那顾夫人能让他......”
　　他话没说完，阿淳已经懂了他的意思，道：“能有个人能让少爷收心，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我听阿润说，夫人说过，当然不能让他长久的和一个男人耽误下去，等到合适的时候还是得娶妻的。”
　　阿淳是自幼同顾修云长起来的，这些天也不会察觉不到自家将军对眼前这个小和尚是什么意思，当下口口不设防地叹了一口气：“唉，本来将军就已经——”
　　许是感觉到了旁边疑问的目光，他突然惊醒，赶在大火酿成之前堪堪收住了嘴，笑道：“啊，车夫把马车停过来了，师父，上车吧。”
　　沈和从他没说完的话里体会到了什么，心里虽好奇，但还是十分识趣地没再问。他上了车，阿淳坐在前面驾马。
　　虽同位于城东，但承华寺所在位置较为安静偏僻，与顾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马车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停下，沈和下来，见阿淳在一旁等着自己，笑道：“阿淳，你回去便是了，我就在寺庙里住下了。记得回去告诉顾将军一声。”
　　阿淳奇怪道：“师父没告诉将军啊？”
　　沈和点了点头，觉得不太好意思，遂给阿淳行了一礼：“谢谢阿淳了。”
　　阿淳也回了一礼，道：“师父客气了，那我就回去了，如果师父需要什么，就托人告诉将军。”
　　沈和笑笑，看着阿淳上了车调头走了，转身走进承华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