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夫寻妻记》应时七

4、因果报应

　　地府。
　　猩红的花海中，萧子路一袭白衣直直地立着，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血色摇曳，大片的浓烈映进他的瞳孔，瞬间都被那墨色中翻涌而出的冷冽所淹没。
　　“你伤了我的夫人。”
　　“咯咯……”尖细的笑声从花海那端传来，一个瘦得皮包骨的人形垂了手臂一步步走来，一字一句，都似乎沉了百年的执念。“你终于来了，咯咯……果然只有如此，你才会来见我。”
　　“见你如何，不见你又如何，你我从未有过任何瓜葛。”他动也不动，神色淡漠，如同九天上清冷无情的神仙，让人徒生痴念。
　　“如若不是她，就算我输了也断不会像如今这般……”那痴念不断，一字一句，如泣如诉，都化作万般不甘。
　　“你错了。”淡漠依旧。他俯视着她，没有任何同情，如墨的瞳孔再掀不起半点涟漪。“你不该出现在她面前的。如今，我定是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他说着，单手微抬，一道白光骤然亮起。
　　“不，不！”枯瘦的人形后退着，挣扎着，声音由哀怨到凄厉，越来越尖细：“不要夺走我的记忆，我等了你这么久，只有我，这世上只有我会付诸一切全心全意地去爱你，我不甘心，不甘心……为何要如此待我？！我没有错，是你，对，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不要……”
　　白光渐渐暗了下来，寂静的花海便只剩下无尽的徘徊。
　　前尘往事尽忘。曾经的红颜已变作一具空荡的枯骨，她将永远游荡下去，怀着未尽的执念，最后烟消云散。
　　这是最好的忘却，也是最无情的惩戒。白衣翩飞，惊扰了谁的梦，又牵动起谁的情劫？
　　“萧子路，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豆蔻年华，少女一脸骄傲，嘴角微扬。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远处的花雨下，那惊世之颜再难忘却……然而繁花落尽，有谁还记得那场花雨下的痴妄？
　　这一场浮生梦，终是她一人的开始，一人的结束罢了。
　　忘川河畔，孟婆敷了泥膜，嗑着瓜子，从头到尾看了下来，不由得感概万千。不远处，白衣将至，她于是合了扇子，起身拦在了他的面前，一手还捧着把瓜子。
　　“子路君为何要多此一举，萧夫人此番在人间没了，不就正好下来与你团聚？”
　　萧子路脚步一顿，视线扫过孟婆的脸，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我既已找到了她，就自然要护她周全。”他淡淡回了，神色已恢复如常。
　　孟婆但笑不语地摇着扇子，暗暗感叹爱与不爱简直是天壤之别。
　　“据我推算，你的灵桥应该还未搭好吧，此番上去，极容易伤到元神的。”
　　“无事。”
　　孟婆瞥了他一眼，那脸色，哪里是无事的模样，于是接着补充道：“元神损耗太大可是会返老还童的呦。”
　　子路君没再说话，已自顾自地走出了好远。
　　“嘁，到时候变成七岁小儿就算找回老婆来还有什么用。”孟婆朝他的背影摇了头，没想到子路君却忽然回过头来，吓得她忙捂了胸口：唉呦呦，这手感，真是一如既往地好……
　　萧子路当下便回了头去。远远地，只听得他说：“这两天还要麻烦孟婆帮忙盯着些闹事的孤魂野鬼。”
　　“明白明白。”
　　这是子路君第二次开口求她帮忙，为的什么孟婆自然清楚得很。这世间，怕是只有一个人才能使得他这般紧张，百年前如此，而今亦然。那么问题来了，萧夫人究竟为何要休夫跑去那人界受得轮回之苦呢？
　　她望着子路君孑然远去的身影，始终不得其解。她可不信子路君是因为那个不行……难不成是另有所爱？可是三界之内，哪里还有男人能比得过子路君的姿色？难道说是那九天上的炎华神君？！孟婆很是激动，紧接着便又摇了摇头：听说那炎华神君都闭关了500多年，想来也不大可能。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难以领悟。”一声长叹，孟婆继续躺上摇椅，没了嗑瓜子的兴致，索性就闭了眼悠悠闲闲地眯着。
　　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老板娘，阎老大喊你回来滚汤。”
　　“滚滚滚，滚他奶奶个腿的孟婆汤，老娘迟早要辞了这份工作！”
　　——————我是地府与人界的分界线————————
　　此时的人界，正是夜里十一点。
　　“豆豆呀，我打算明天请假。”林潇潇穿着米色家居短裤，白色吊带，抱着枕头敲开了齐豆的房门。齐豆闻言，放下手机，一手撑着脸颊，十分了然地拍了拍床：“知道你怕的睡不着，来吧，舍命陪君子。”她说着，随之摆出一副舍身取义、大义凛然的姿态，林潇潇一下子松了口气。“去你的！”她打笑着，这才关了门走了过来，齐豆也顺势挪了挪身子，将靠墙的里侧留了出来。
　　要说在这个世上最喜欢的是什么，林潇潇可能答不上来，但要说最害怕的，那一定只有一个。
　　“我查了下农历，过两天就是中元节了，你说到时候那女鬼会不会找上门来？”
　　“别说了，我害怕。”林潇潇整个人都蜷在薄被里，偶尔出来换个气，又缩了回去。
　　“唉？潇潇，你手链还在呀？”林潇潇抓着被子的右手上的手链正好落入齐豆的视线，她闻言，只露出半张脸来模糊地应着。
　　“你出来说，我听不清。”齐豆说着，摘下耳机。
　　林潇潇重复道：“我说——这两天都没有再见到那个摆摊的老奶奶。”
　　“搜噶，那你打算怎么办？”
　　“继续找呗，希望能早点把手链还了……”
　　一提起这条手链，林潇潇就想起两天前遇见的那个慈眉善目，摇着纸扇对她笑得亲切的老奶奶，不由得暗暗叫苦。
　　如果早知道这串珠竟是这么珍贵的白玛瑙，她是决不会只掏了二百元就从老奶奶那里买过来的，更奇怪的是，她明明记得自己转账成功了的，可事后一看，哪里还有那200元的转账记录？而且她支付宝、银行卡里的余额都分文不少……
　　齐豆说她真是占了个大便宜，但天上哪会掉馅饼啊，先不说一个老人家顶着大太阳摆摊多不容易，她在道德层面上根本过意不去，就从她平白得到这手链之后发生的一连串倒霉事来说，已足够她林潇潇摸着良心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到老奶奶把手链还回去。
　　在这之前，她也想过把手链取下来先好好保管，万一碰坏了，说不定她赔都赔不起。谁知道那珠子就像焊死了一样牢牢锁在她的手腕上，根本拨不动，更别说取下来了。
　　脑海中突然便浮现出老奶奶笑着目送她离开的场景，林潇潇摸了摸珠子，紧接着便想到今晚马路上的事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于是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行不行，好不容易不害怕了，这下又要睡不着了。
　　齐豆正起身解了头发，眼看正要伸手关灯。林潇潇见此，连忙说道：“豆豆呀，可不可以不关灯？”
　　灯静静地亮着，林潇潇感受着手腕上锁着的温凉触感，无形中只觉得有股力量在抚慰自己，心于是缓缓安定了下来。莫名的，她想起了差点被撞时环抱自己的那股温热，似乎并不陌生。
　　这一夜，林潇潇睡得格外踏实。反倒是齐豆，醒来便顶着个黑眼圈从地上爬起，一脸哀怨地看着霸占了整张床的某人。
　　林潇潇睁开眼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差点以为是女鬼找上门来了，吓得一下子便撞到了墙上，也算得上是因果报应——正所谓，你踢她下床，她让你撞墙。
　　“不好意思啊豆豆，忘了告诉你我睡觉不太踏实……”
　　齐豆只觉得腰酸背痛，不由得重新瘫在床上：“看来，我也要请个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