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轻描淡淡写

2、孩子

　　“放火之前你也不知给自己留个后路”，韩清怿无力扶额：“我不来寻你，你待如何？在这庙里一直待下去？”
　　“这......我倒没想过。”韩宴干笑两声，接过韩清怿手中的衣服对着火烤，“清怿，你说是不是风水轮流转，那年清明节我跟爹也是在这里遇到了你。”

　　韩清怿瞧着窗外的雨幕不由得出了神，此情此景，恰似当年。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冷的春日，细雨蒙蒙中有一对父子踩着小径上冒出头不久的绿意。男人左手里提了个食盒，右手牵着他的幼子，他是带他们的孩子去祭奠亡妻的。
　　牵着的孩子十分不安分，这里摘两片叶子裝着，那里又用脚踢散几颗石子。山间的小径因为雨水变得有些泥泞，印出父子俩深浅不一的脚印。
　　忽的，男孩子蹲了下去：“我走不动了，要到了没啊爹。”
　　男子拉了一下幼子手臂，摸摸他的头：“快了，娘在等我们呢。”
　　“噢唔～爹～我真的没力气了，你背我～”孩子晃动父亲的手臂撒娇。
　　“好吧。”父亲无奈地弹了一下儿子的脑袋，半蹲下示意儿子爬上来。

　　背着儿子没走多远，雨点夹杂着风忽地噼噼啪啪大了起来。风雨吹打得四周的草木哗哗做响。
　　韩祤连忙把清怿放下，用袖子替他挡些雨水。
　　得赶快找个避雨之处，韩祤想。
　　隐约想起这附近是有一个山神庙的，韩祤便急急拉着儿子跑去了。

　　此处果然是有个庙的。
　　韩祤找了块干燥的地方想办法生了一堆火，把儿子抓着扒下他湿透的外衣，逼他在火堆旁烤火。
　　“阿宴，坐好！不烤干当心寒邪入体。”韩祤略带严肃地对儿子说。
　　韩宴毫不在意，但迫于父亲的威严，只好坐定，偶尔偷偷的张望一下。

　　窸窸窣窣地，韩宴总感觉在黑暗的角落中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猛地一看，并无异常。
　　是错觉吗？这深山野地的哪来什么人。韩宴自我安慰着。
　　不！有东西，什么东西？小小的韩宴不禁想起了奶娘告诉过他的食人怪，美女蛇，还是……老虎？
　　“爹爹爹！有东西……有东西在那里看我们。”恐惧的韩宴带着哭腔，指着那个黑暗的角落对父亲说。
　　专心给儿子烘烤外衣的韩祤也被儿子突兀的行为吓了一跳。韩宴的话，不像是开玩笑，韩祤捡了一根燃烧的木棍座位火把，向儿子所指的黑暗走去。
　　韩祤小心翼翼地走靠近黑暗处，火光照耀下，果然蜷缩着一只……不……是一个孩子？

　　瘦弱的男孩子努力地想要隐藏自己的存在，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埋了大半个凌乱的脑袋，睁着眼睛惊恐地看着韩祤，僵硬地往后退。
　　韩祤意识到是自己吓到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连忙蹲下来，把火把轻轻搁在地上，还是使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没事。”韩祤回应儿子，“那是我的儿子。”韩祤温和地对孩子说，他注意到孩子的左腿不太便利。
　　韩祤小心翼翼的挪回儿子身边，在食盒里挑了软和精致的紫玫糕放到了男孩身边，道：“惊扰你了，这糕的味道十分香甜，你尝尝。”男孩的目光盯着紫玫糕，看看韩祤，慌张地收回视线却忍不住再次看向糕点。

　　“爹，怎么啦？”韩宴问父亲。
　　“一个男孩子，唉！”韩祤叹口气，看看自家儿子，“身量与你差不多，自己一个人在庙里过活，还瘸了一条腿。”做父亲的韩宴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楚。

　　瞧着外面的雨水势变小，韩祤叫了儿子起身离开。走出门口几步，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是庙里的孩子一瘸一拐地顶着细雨追上来了。
　　韩祤以为孩子是想再要一盘糕点，于是拿了正准备递给他，他却着急地摆摆手，“盘子。”他说，示意手中的盘子，“还给你。”
　　“好。”韩祤接过盘子，朝孩子微微一笑。

　　打扫完妻子的坟，韩祤和儿子一起给她上了两柱香。
　　一晃眼，六年时光便过去了。
　　她走的时候，阿宴还在呀呀学语，所以他对于母亲没有任何印象，也不曾伤感过。

　　阿宴自小便没有母亲，韩祤始终觉得自己对他有亏欠。

　　返程时韩祤绕路走回了破庙——他打算把那孩子带回去医治好他的左腿。

　　“我带你回家吃糕点，好不好？”
　　韩一句话就勾引了他，孩子怯怯地点了一下头。

　　回到韩宅，韩祤给儿子和小乞儿灌了热热的姜汤，小乞儿辣得脸颊通红。韩清怿常年在各种药汤补品中打滚，早已习以为常，看到眼前的同龄人的模样忍不住咯咯的笑了。
　　孩子红着脸紧张地搓着双手，有些不知所措。
　　“阿宴。”韩祤示意儿子收敛他的笑。

　　厨房照吩咐新蒸了紫玫糕，又配了虾粥。他給两个男孩各盛了一碗，那孩子显然喜欢，一口一口地把白瓷碗吃得很干净。
　　韩祤伸手拿过他的碗 ，“我够了。”他不好意思多吃。
　　韩祤给他盛了粥，“多吃一些，不吃完，厨房会倒了的。吃饱了，我给好你看看腿。”
　　韩宴心里厌厌，小瘸子，你吃了我娘的糕点，还喝我爹给你盛的粥。吃东西也没心思，扒了几口粥，便下了椅子。
　　“这便吃饱了？”父亲问他。
　　“我不饿。”韩宴闷声闷气地回答一声，看了一眼那个孩子，走了。

　　第二日，韩宴正蹲在花园里的老枇杷树下挖蚂蚁窝，左小腿上了夹板的小瘸子一拐一拐地拄着根拐杖走到他身边，轻轻地叫了一声阿宴。
　　别叫这么亲热，我和可你不熟。韩宴心想着，瞄了小瘸子一眼，没有理会。

　　他以为韩宴没有听到，又叫了一声。韩宴仍做未闻，瞥到小瘸子在他身边做踌躇状，不由得心生反感，嫌弃地说：“不要站在这里，我的蚂蚁都被你吓跑了。”

　　“噢噢。”小瘸子十分抱歉地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