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灵者》方渊似海

1、序幕

　　太元十三年十月十日，秋。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将近月余的时间，早先还只是蒙蒙细雨，到了最近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明明才是十月，竟然给人一种寒冬酷寒的感觉。
　　正是秋雨连绵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月雨水过于充沛，天气也显得格外寒冷。雨滴噼里啪啦的落在院子的树叶上，庭院里因为雨天的关系，掌柜的也很久没让人清理落叶了。
　　天空上阴云密布，半点光也没有，压抑的能叫人透不出气来。昏暗的烛光从挂在柱子上的纸灯笼里透出来。方小宝蹲在房门口看着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院子里，他仰着头望天，心里想着，这该死的天什么时候才能放晴啊？他打了个哆嗦，用力吸了口嘴里叼着草烟，浓烈的烟味能呛得人直咳嗽，可方小宝却舒展开了眉眼，嘴角咧开来。
　　方小宝今年才十八岁，可已经是个老烟枪了。但他穷，没多余的银钱去买烟丝，哎呦，烟丝贵的吓人，那么一小撮烟丝能抵得上这家客栈最昂贵的一坛子酒钱，他不吃不喝一年也存不下这一坛子酒钱啊。只是你说，烟瘾上来了，也需要过过瘾不是？没有烟锅那就卷张纸，烟丝没钱买就用乡下带来的家里晒干的烟草。草烟味重呛人，没几个人愿意抽这种烟，方小宝不管这些，好歹嘴巴里有味儿了，身体舒坦。
　　那口烟含的久了，莫名就生出些苦味来，方小宝仰头对天缓缓吐了出去，这口烟袅袅散去，可是天，还是在飘着雨。
　　头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方小宝连忙站起身来，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掌柜的大嗓门炸雷般响起，“嘿，我说，你这臭小子，老子每个月发你工钱不是让你在里面偷懒的！这才什么时辰，你就打算歇息了？南来的北往的西去的东走的，这种天气不正是做生意的时候吗？夜半寒凉来碗热汤面暖暖身子，喝点小酒，这钱不就掏出来了。你说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草烟草烟，就知道草烟！还不麻溜的去外面看着店门！”
　　方小宝没有答话，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烟尾弹到院子中一处水洼里，然后蹑手蹑脚的贴着门边走出院子。
　　神气什么啊，方小宝想着，每个月就那么几个铜板，还不够塞牙缝呢。那么点钱，别说烟丝，连烟锅都买不起。更何况他还要每个月定时给家里的老爹老娘寄些银子回去过日子，当然，他还自己留了十分之一，打算什么时候在漠北小镇待不下去了，就拿着存下来的钱卷铺子回乡下讨个媳妇。方小宝早就打算好了，家里还有几亩地，他自己也有个把子的力气，赚不到大钱种地养活一家人还是可以的。
　　他叫方小宝，今年一十八岁，四年前从泉州的乡下一路西来最终在这家名叫‘客似云来’的客栈找了一个小二的活计。他这个人没什么爱好，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睡觉，闲暇的时候也喜欢抽上一根草烟提神，不是他不想像老爷似得一手轻轻握住烟锅一手往烟锅里填充烟丝，他买不起啊！没办法，羡慕着呗。方小宝年纪虽然不大，可见惯了人来人往，自己也慢慢的滑溜起来。
　　方小宝站在柜台后发呆，这种鬼天气谁会去雍州啊。天气冷，火盆还没烧起来，几簇小火苗被压在柴火下，这可不行啊。方小宝翻箱倒柜的从柜台里找到了几张废纸，随意卷了卷就扔进了脚边的火盆里，火焰顿时高涨，没多会儿就烧的旺旺的了。
　　客栈的门半关着，一扇门拿板凳顶住，不顶着不行，风大雨大，一不留神，这门啊就自己带上了。方小宝扯了扯棉衣，即使脚边火盆烧的正旺，可他还是觉得有冷风从四面八方只往衣服里灌。
　　一个人看店本来就无聊，没人说说话也没什么事情能打发打发时间，偏生还没到时辰关门，方小宝打了个哈欠，不行，有点熬不住想眯一会儿。可眼皮才耷拉下来，他就听见了什么声音，方小宝楞了一下，哎呦喂，这就是要来生意啊。
　　方小宝连忙从柜台后跑出来，他贴着门朝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看去，可是天太黑，又下着雨，路边也没什么光亮，方小宝只能借着客栈里的烛火，没看清，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几个人影。等了一会儿，方小宝看见顶着风雨过来的有三个人，打眼的是一把几乎是平常两把油纸伞合并在一起的黑色面的雨伞，好嘛，这么大的伞方小宝可没见过。
　　“几位大人这是要去雍州啊？雍州离这儿可还远着呢。”方小宝踏出去一步，“这风大雨大的，一时半会儿可停不了。”他是想说，你们要到雍州还早着呢。
　　那黑色伞面的油伞在方小宝眼前停下，伞后传来一温和的声音，“劳烦问一句，从漠北小镇到雍州关，还需要几天的脚程呢？”
　　方小宝‘嘿嘿嘿’的笑了几下，“大人这可难倒我了，我只是一打杂的也说不准，只是人与人毕竟有区别，有的人脚程快，有些人爱磨蹭，哪里是可以说出一个准数的啊。”
　　伞后那人笑了一下，“那依照小哥的速度呢？”
　　“我？”方小宝楞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换做是我，最起码要七天的时间呢。”
　　沉默了一下，雨水接连从伞面上滑下，“那就在小哥这儿歇歇脚，喝些酒暖暖身子再做打算吧。”
　　方小宝嘴角咧开，眼睛都快笑没了，他赶紧推开门，弓着腰，“几位大人里边儿请里边儿请，嘿，不是小的自己吹啊，整个漠北小镇就这一家客栈，几位大人要是出了镇子，那可真的是要到雍州才能休息了，没那么三四天，您这几位，哎呦真的只能风餐露宿啦。”
　　“听小哥这么一说，我们还说要庆幸了。”巨大的黑色油伞合上，方小宝这时候才能看清这三位客人。
　　打头的是位年轻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只是长得太好，完完全全可以用的上‘漂亮’这个词。方小宝可没有半点贬低的意思，漠北小镇坐落在雍州与青州之间，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每年十几趟行商打漠北小镇过，多少样貌出色的汉子啊，可他们在眼前这位客人面前，算个屁啊。偏偏这位客人举止有礼态度温和，看他那一件雪白的大氅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子弟，还没有一丝的倨傲。只是这眼睛……难不成是有眼疾？要不然怎么跟裹着层雾似得。
　　方小宝也不敢多说什么，年轻的客人身后还有两人，他不再看，小跑着进去又点了几个蜡烛起来，大堂瞬间明亮了，可还是觉着有些冷。方小宝引着三位客人坐下，随即扯了几块干布将手一裹去了柜台后，不一会儿，他呲牙咧嘴的捧着一个火盆出了来，三位客人都已经落座，他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知道那位年轻的客人才是说得上数的，于是他将火盆搁在了年轻客人身侧不远。
　　刚才有些暗，方小宝没看清，现在蜡烛多了，又有火盆，方小宝这才注意到三位客人中有一位是长得极好的女子，眉眼弯弯带着点笑意。方小宝看的有些走神，这姑娘可真好看。另一位是一中年汉子，胡子拉碴身形壮硕，但有点驼背的样子。他披着一件蓑衣，身后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红木箱子，红木箱子上缠着油纸。方小宝看过去的时候这中年汉子正脱蓑衣呢，方小宝觉得有些好玩，不是他说，这位中年客人真是有些意思，打着伞不说吧，还披着蓑衣，是担心雨水打湿背上的红木箱子吗？那红木箱子里是有金子还是珠宝呀这么宝贝，看那油纸，好像就不便宜的样子。
　　“小哥不忙不忙，”年轻的客人见方小宝跑前跑后又是点蜡烛又是搬火盆，连忙挥手示意，“小哥是本地人，如何称呼呢？这样的天气常见吗？”
　　方小宝扯着嘴笑，还没说话呢就听见那中年汉子说，“先生与我换个位置吧，您那儿对着门，吹风。”
　　方小宝立马看去，呵，他赶紧跑过去将两扇门都关上用板凳顶着，这样不至于有人敲门不知道。“小的疏忽了小的疏忽了。”方小宝点头哈腰，嘿，看样子，还是大户人家，还先生呢。
　　年轻客人笑着摆摆手，很是温和。
　　“大人看得起问一声，小的大名叫阿宝，在家排名第三，老家是泉州乡下的，四年前因为家里生计才跑出来的。”方小宝就着年轻客人刚才的话题说，“下雨天可不少见，就算是雍州，每个月也要下两场雨呢，只是连着一个月的雨，小的可没见过。”
　　年轻客人露出了然的神色，“阿宝先来两壶酒，要最好的酒，再来两碗面，一碗多加些肉，一碗要素的。边吃边聊，我还有些问题想问问阿宝小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