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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懒画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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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元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绊介)
“哎,睡荼蘼抓住裙衩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好处牵。”
“这一湾流水呵!”
……
静谧的半山腰上,后山小凉亭里忽而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清唱,瞬间惊醒了熟睡中的弦月,怔愣半晌,她打了个哈欠,披衣从床上坐起,眯着眼透过窗隙朝外望了望,见星光洒落漫山,天色还一片黝黑。
片刻的安静后,声音再一次陆续传来,音调期期艾艾婉婉转转,似乎时而低泣,时而轻笑,乱七八糟的又听不真切,只吵得弦月脑仁都要疼起来。实在忍无可忍之下,她抬手敲敲床沿,随即只听窗外叮咚一声轻响,那窗纸上便透着星光映出个消瘦人影。
“小白,”对着那副人影,弦月支使道:“寻块破布把他嘴给我堵上,告诉他,没我发话,谁也不许拿下来!”
“……”
“小白?听到了吗。”见人影迟迟未答话,弦月只得又问了一遍。
“是。”似是无奈般的口吻应下,不待弦月再吩咐其他,窗外的身影逃也似的消失不见。
“这小丫头。”小白的态度让弦月是百般不满,重新躺回床上,又整了整身上的锦衾,弦月迷迷糊糊咕哝一句“一个个的,都这么让人不省心”,便沉沉睡去。
……
日上三竿。
站在弦月屋门外,小白抬起手刚要敲门,踌躇一下,又放了下来。来来回回几次,眼瞧着这日头渐升都快要到晌午了,小白心里巴不得能直接冲进去喊醒弦月,可一想到她那瘆人的起床气,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抬起的手又恹恹慢了下来。
“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吓得小白心里“咯噔”一下,她急忙环顾四周,生怕这声音惹得弦月不快之时,就听……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一阵更加密集响亮的敲门声接连响起。
小白匆忙寻着声音望了过去,就见离她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正有个嘴里塞了一方丝帕的年轻男子一脸认真的敲击着窗棂,打板似得一下接着一下。
“哎呦!”顾不上其他,小白一下子扑过去想要将那男子推开,却不成想力道用的大了些,直接将他推进了廊下的花坛里,摔了个敦实。
“你疯了!”不等他站起身,她便朝着跌落到坛子里满面茫然的男子低吼道:“还嫌今早上不够惹她烦了是吧,你再这样下去,小心她哪天一个不高兴,就把你扔到灶里生了烟。”
男子笑了笑,他指着嘴里的那方绢帕,满不在乎的摇摇头。
“哼!”瞧着自己的忠告没能得到重视,小白噘着嘴气呼呼道:“看你来得晚的份上,我不怪你,等班主发威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叫……班……班主,您起啦。”
早就被敲窗声吵醒的弦月披着外衣从窗里探出身来,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小白,问道:“嗯哼,叫什么?”
“没……没叫什么……”
“那,没叫什么又是什么?”
“是……”眼神四处乱瞟,脑海里不断思索着应对之法,忽然,小白“哎呀”一声大叫,一把拖过刚从花坛里爬出来正掸着衣上泥土的男子,往弦月窗前一推,她躲在身后探出个小脑瓜,神色严肃的道:“班主,您快起吧,再不下山,天黑前可就回不来啦。”
“呜呜~”年轻男子点头附和。
“行啦,拿下来吧,让小白收拾收拾东西,弦桐,一会儿你跟我下山一趟。”瞧着他嘴里叼着丝巾支支吾吾的滑稽模样,弦月强忍住笑意,嘟囔道:“随便说说罢了,怎么还当真了。”
说完也不等年轻男子回她话,弦月便转身回里屋去换衣梳妆,不再搭理。
窗外,年轻人瞧着弦月离开的背影,将手里攥着的丝帕揉作一团。
……
弦月带着的戏班平日里住在这半山腰上,而山下不远的地方有一处说不上大但也算不得小的村落。那村子前有一片空地,每逢赶集的时候,附近的村民们便会到这里换些日常需要的物事,以物易物,倒也方便。赶集时,戏班里的伙计也常去,一来一往的和那村子里的人打熟了交道。
村里知道大山里隐着这么一个戏班,又瞧那下山来的人,不论男女各个是体态风流,眉目俊俏,谈吐文雅,知书达理。有那好事的即与村里长老说了,想请着戏班逢年过节的时候来村里演上一出,让大家也瞧瞧世面,见识见识城里的消遣。
等伙计再下山时,长老托人嘱咐了几句,伙计又回来说与弦月。弦月笑笑,未置可否。自此以后,山上的戏班与山下的村子间便有了个不成文的俗约,戏班时常下山来村里唱戏,村里则随些赏钱,多少不论,只图个规矩。
今儿个,又是到了约定的下山日子。
等弦月收拾妥当,领着弦桐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是午后。
刚踏过木桥,似是突然想起些什么,弦月朝后一摆手,止住脚步。
“今天是不是有草市?”她回头问道。
“嗯。”弦桐点点头。
“这个给你,”确认今日村前的确是有集市,弦月从袖里取出一方白纱顺手扔到弦桐怀里,“带上,别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啊?”弦桐一愣。
弦月挑眉,目光泛起不善之色。
“哦。”眼见着弦月似是不高兴了,弦桐撇撇嘴,一脸不情愿的提起白纱系在脑后,将大半的面容遮于白纱之下,只留下一双眉眼。
看他乖乖的系好,弦月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边往前走边嘻笑道:“这也是没办法嘛,谁让你天生丽质呢,之前又不是没出过事。这集市上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还是谨慎些好。”
弦桐轻哼一声,抱怨道:“长成这样又不怨我。”
“嘿~那还怨我不成。”头前开路的弦月听到这话有点不乐意了,可转念一想却又有点心虚,“额~好像还真的怨我……哎呀,那也不对,我当初哪知道你变成人以后会这么好看啊。”
“……”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村口,三五成群的孩童嬉闹着从弦月身边跑过,片刻后,有个年岁大些的率先瞧见弦月两人,顿时一阵欢呼,“是山里的戏班!山里的戏班下来啦!”
他这一叫,唬得身旁的小伙伴们瞬间静了下来,定睛一瞧是弦月后,一班孩童们便爆发出更为热烈喜悦的呼声。
“月儿姐,是月儿姐!”
“月儿姐下山啦!”
“月儿姐进村啦!”
“有戏看喽!”
……
除却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几个胆子大些的小姑娘更是直接扑倒弦月身畔,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月儿姐,月儿姐,你这衣裳是去城里裁的吗,好漂亮啊。”半大的小女孩扯着弦月的衣袂,水汪汪的大眼里溢满羡慕的小星星。
“月儿姐,娘亲教了我一支曲子,等我学会了,能去你哪里学戏吗?”另一边体型柔弱的小姑娘说着说着,拉开架势就要唱起来。
“还有我,还有我,月儿姐,茵茵从她娘那学的曲子,我也会!”
“月……月儿姐……”刚学会说话,字还吐不利索的小丫头,跟在一群姐姐身后有模有样的喊了一句。
……
实话说,在来这里之前弦月不怎么喜欢小孩子,因为他们好吵。然而相处日久,每次进村都要被这群心思纯粹的小娃娃热情迎接,渐渐的,她倒也不怎么讨厌了。
“嘘~”弦月俯下身,指尖抵在唇边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片刻后,鸦雀无声。
弦月见状先是侧身向着弦桐挥挥手,随即转回身温柔地朝着孩子们笑道:“今晚月儿姐会带着戏班去村前的空地上搭台子,有新剧目,大家若是想听可一定不要错过,”说着她又一指身后弦桐,“他那里有一篮新制的麦芽糖,是我送与大家的,月儿姐这里尚有些许事未完,便不多做停留。”
“嗯嗯!”年纪大些的孩童赶忙点头。
起初听到弦月只是偶然路过,孩子们大抵还有些沮丧,他们很喜欢这个漂亮温柔的姐姐,可转耳一听到麦芽糖这三个字,什么难过立时抛到九天云外,所有人满心满眼里便只剩下麦芽的馥郁与蜜糖的甘甜。
瞧着小孩子们都被糖块吸引过去,弦月无奈地摇摇头,接着又朝弦桐道:“我先过去,待发完糖,你去那边寻我便好。”
“哦。”弦桐随口答应一声,心思显然已转到孩子们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