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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撩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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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苏酥的嗓子里像是被人生生灌进了铅,半句话都说不出。
林愿景的声音不算好听的那种,但每次听到都能让人格外心安,像是冬夜里的一杯暖茶,耳膜一霎攫住,就舍不得放开了。
“沈医生?”林愿景再次出声问道。
紧张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办公室,呼吸加紧的苏酥,大脑难得清醒一刻,从正前方的书架上拿出一个本子,随便抄了只笔,在上面窸窸窣窣写了几个潦草的字,她把手藏在了袖子里,从旁边递出去。
林愿景看着从椅背旁边递出来的那张颤巍巍的纸张,深邃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疑惑。
纸迟迟没有着落,苏酥咬咬唇,又甩了甩,这时,林愿景才伸长手臂,将纸拿了过来。
“……”
上面的字丑得几不可辨,林愿景没来由地一笑,就像只小虫子似的钻进了苏酥的耳朵里,听得她心里痒得慌。
——我嗓子哑了,不能说话。
林愿景正欲开口时,门外传来了动静,随后就是一阵拍门声,“苏酥?你在里面吗?苏酥?”
几乎是电光火石一瞬间,苏酥离开座椅,快速扯着林愿景躲进了旁边的衣柜里。
啪嗒一声,柜子里立马漆黑一片,只有两人粗哑的呼吸声。
苏酥紧紧攥着林愿景的衣服,也不知道是抓到了哪里,他闷哼着发出不寻常的声音。
门外咣当一声,沈渐洲应该是将门撞开了,苏酥的整个身子战栗了一下,旁边的男人的唇若有似无地蹭了一下她的额头,她立马向后缩去,却被一双大掌立马捞入怀里。
林愿景的声音颤抖着,用仅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现在还想躲,来得及吗?”
“唔……”
双唇被重重吻住,小舌立马被卷走,不甘,抵抗,思念,随着愈来愈深的吻而蜿蜒一片。
这个吻像是一场狂乱的龙卷风,卷走了苏酥的所有理智,逼仄的空间里,两人唇齿相碰发出的声音极小,林愿景拿起苏酥握住某处的小手,十指紧紧扣住,以防它再次作乱。
苏酥一下子醒神,自己刚刚握住的地方……
轰地一声,脑子里瞬间炸开,她用劲推开林愿景,外面也适时地传来沈渐洲的声音,“苏酥?”
衣柜由于两人的动作开了一条小缝,光亮从外面渗透进来,这时苏酥才注意到林愿景穿了一件护士服。
样子着实好笑。
忽地,像想起什么似的。
“是你撞了我?”苏酥低声问。
林愿景不解,“嗯?”
沉顿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苏酥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捉住了林愿景的手。
湿漉漉一片。
林愿景翘起嘴角,就这么害怕?连手心里都是汗。
好在沈渐洲只是好似来这边拿了点什么,便关上门离开了,苏酥一下子松了口气,整个身子瘫在了柜壁上。
好似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一个人,她立马想打开衣柜的门,却被林愿景一手拦住,他的声音似鬼魅穿破黑暗,倾身而来。
“你不准备对你的老朋友说点什么吗?”
苏酥咬着唇,胸脯起伏不断,“跟你,我没什么好说的。”
“哦?”林愿景用自己的右臂压住苏酥,另一只手慢悠悠地将自己身上的护士服脱掉,一股子烟味蹿进鼻孔。
苏酥皱眉,“你还抽烟?”
“连你我都戒不掉,怎么可能戒掉烟。”
暗芒在眼底闪过,苏酥垂下眼角,握着他的右臂,“你先让我出去,这里头憋得慌。”
林愿景也不再拦她,撤离了右臂,苏酥赶紧从衣柜里离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沈医生是你男朋友?”林愿景从衣柜里走出来,左手紧紧捏着护士服,眼里却宛若一抹幽潭,不起波澜。
苏酥眼神慌乱,背对着他,“是。”
“帮我和他说一下,我要见武宁。”这时,林愿景的声音里又多了些痞气,听得苏酥很不舒服。
她回过头,却发现林愿景的视线一直固定在她身上,嘴里像是吃了一块柠檬似的,酸到了心底。
扭过头,不看他。
“你自己和他说。”
“苏酥,别忘了,这是你欠我的。”
那天,林愿景就像是一个魅影似的,从她的生命里虚晃而过,以前苏酥想过哪怕就是一场梦也好,让她见他一面,而如今,她情愿林愿景活在她的过去,最好一辈子都也别再来撩拨心弦。
已近年关,R市冷到了极点。
苏酥不出意外地感冒了,说话都瓮声瓮气的,窗外的雪花被风卷起又落下,小区里行人无几,厚重的落寞感涌上心头。
不知道后来,林愿景有没有再去找沈渐洲,苏酥并没有将此事告知他,也许是心虚,也许是赌气。
只不过,她气得可能是自己。
消失了五年的人,凭什么一出现就要让自己低头认错,明明是他一声不吭离开在先。
既然走了,就别回来,那些时光也好让她毫无顾忌地深埋在风中。
MZ最近招了不少新人,其中就有秦臻臻那个同学,她这几天没去公司,听说那个新人能力特别强,都能自己带组了。
看来,是有备而来。
苏酥重感冒的第二天,就把病毒带进了办公室,秦臻臻看着咳嗽不断的苏酥,心里疼得慌。
“师父,你要是坚持不了就回家休息一下吧。”
“没事,我吃点药就好了,你跟我一块去雕刻室。”苏酥提着工具箱,先一步离开办公室。
秦臻臻无奈,跟了上去。
苏酥的雕刻室自成一室,比起其他雕偶师的配置要更高一些,而且地方偏也清净,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实际上,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这么多年了,她已经倦于和人打交道,这个世界上,比鬼还可怕的是人心。
近期,苏酥在为一部布袋戏做模型,这部布袋戏是以《山海经》为背景,主要讲述了上古神兽白泽的故事,从古至今,围绕白泽展开的文艺作品从来不缺,只是布袋戏,还是少有。
这种艺术表达形式,内陆极少有人会去专门钻研,更何况还是一群年轻人,本身MZ在起步阶段的时候,就受到了各方的质疑。
MZ总裁蒋毅成年仅二十七岁,MZ是他在二十二岁大学毕业时成立的,如今五年已过,在内陆已经小有名气了,再加上明年与霹雳还有一场合作,这让MZ更是声名大振。
电视布袋戏被寡头垄断,这门手艺也只有极少的人会,蒋毅成的祖上是福建泉州人士,从小耳濡目染,对于布袋戏有着很深的感情,他为创立这个工作室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能聚到一起,那就是缘分,而苏酥之所以放弃了舞蹈,选择了雕偶,全是因为爷爷生前的嘱托。
三年前,苏老爷子病逝,将苏酥叫到了床边,把自己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告知于苏酥。
“苏丫头,我……我打磨了一辈子的玉石,唯一的遗憾是当年没能和你奶奶一起去雕偶……”
后来,苏酥才知道奶奶是当年小庄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家里已经将她许给了身在福建大家的一位少爷,然而奶奶不顾封建思想,毅然决然在婚礼当日和爷爷逃婚到了杭州。
西湖美景奈何天,早已是错付情衷。
苏老爷子和奶奶在一起以后,才发现两人的观念根本就不同,最后分道扬镳,奶奶去了福建,和那位少爷在一起,而苏老爷子回了小庄后,被奶奶家的人逼迫,身子变得一年不如一年,生了一场病之后就把以前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实际上,只不过是装疯卖傻。
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怎么可能忘记。
奶奶去了福建以后,去学了她最喜欢的手艺,做了半辈子的布袋戏,然而,当时奶奶已经怀有身孕,那位少爷知道以后,没有嫌弃她,将她纳入了房中,孩子生下后,奶奶便不久于人世。
那位少爷将奶奶的生前之物寄给了爷爷,一个木盒,里面堪堪只有一封信。
苏酥将爷爷下葬后,遵从爷爷的遗愿,将那封信拿了出来,烧给了他。
泛黄纸张上,嵌着几个娟秀小字,出自明代俞彦的《长相思·折花枝》。
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终了,奶奶也没能亲口对爷爷说出心中那种苦苦的思念之情。
也许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而是你终其一生等来的人是错的人,更痛苦的是明知道那是错的,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了。
再后来,苏酥知道了那位少爷的名字——
蒋淮以,蒋毅成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