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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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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吟泊一坐下,便呆到了月上柳梢-——原醇玉从门外进来,说满山都在找他们大师兄。
既是大师兄,又爱替师父揽事,朱吟泊的日程总排的满满当当。不过该耽搁的都已耽搁的彻底,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朱吟泊不紧不慢地走出去,又拉着出来送他的原醇玉叮嘱了一番。
原醇玉挑部分听,挑部分答。
再回到屋内,燕容已将杯盘收拾干净了,正坐在床榻上翻书。
原醇玉凑过去,见是民间话本,道:“大师兄方才与我说了你的事,你猜,他说什么了?”
“什么?”燕容头也不抬。
原醇玉却知道,燕容一对耳朵已经竖起来了。
于是故意慢吞吞地在燕容旁边躺下来,拖着声音道:“大师兄说,你平日安安分分最让他省心……唯一令他操心的,是不求上进。若不被推着走,就一直窝在原地不动。”
“哦。”同样意思的话,师父和大师兄先前已经说过许多遍了。
燕容不用猜都知道,朱吟泊说这话前,一定先教育原醇玉,成大事者需沉得住气,可不能总那么顽皮……
不过,现在,大约已不再这么说原醇玉了吧。
云尾峰双侠,听着,还挺风光。
“欸,你就是太沉得住气,人家都说你配不上做云尾峰的弟子呢,你却还在这看话本。”原醇玉在一旁揶揄。
燕容面色不变:“人家说人家的,与我何干?”
“你敢说,那花争弦被人称作云尾峰第三弟子,你就真什么感觉也没?”
燕容轻笑一声,将话本合了,在原醇玉前额轻敲两下:“我若要争这排位,按拜入师门先后来算,你该喊我师兄才是。这第二弟子的名号,可是你抢了我的。”
“呃,不说了不说了!”原醇玉哂笑两声,悻悻道,“大师兄让我推推你,你这大仙哪是我推得动的,早知道就不答应他了。”
大师兄,倒是对原醇玉的能耐信任得很。
“倒是你,云尾峰第二弟子,这称号听着,觉得怎样?”
“还真不怎样。”原醇玉耸肩,“听人喊多头疼,不如美酒美食来得实在。”
这一点,确与燕容性味相投。
燕容把话本翻完了。
次日午时,寻了处僻静亭子,晒太阳,打瞌睡。
不知不觉,陷入梦里。竟回到幼时。
周遭吵嚷着,鄙夷不屑的脸孔冲着他。说他是贿赂进来的孩子,说云尾峰衰败得不行了,说也只有云尾峰那无人问津的小山头愿意收他。
手心里渗出汗来。回云尾峰去。回云尾峰的路怎么走的,找不着了。四周传来笑声,笑这贿赂进的孩子果真笨拙。
最后不知怎么找到走回云尾峰的路,一抬眼,见原醇玉坐在峰口晃荡着腿。
原醇玉脑袋上扎着大师兄绑的冲天辫,拿鼻孔冲着他嚷嚷:“喂,小少爷,他们都说,你是靠你爹贿赂进来的。”
燕容想进峰,盯着前方的路一言不发。
回去的路被原醇玉拦住,进,进不得,退,退到哪里去?只好僵持着。
“真是贿赂进来的?这么没用!”原醇玉朝他呲牙咧嘴,指着他的鼻子大笑。
——有什么资格笑,师父师兄也不过是可怜你,才将你带进来。
心里冒出这样的话,滚到喉间,却咽下去。
到底,自己对不起人家在先。
况且那孩子,不过逞一时之快罢了。
想虽这么想,心里仍很不舒服。好像霉了一块,阴阴的堵在心里。原醇玉的声音听着越发刺耳,那顽劣的样子看在眼里,打心底生出一股厌恶来。
幼时的燕容遵从了本心,扑上去,照着原醇玉那张嘴就是一拳。
如今的燕容便也循着记忆,将幼时的动作重复——原醇玉毫无防备,被燕容一拳头打得偏过头去。好在机灵,很快反应过来,摆出防备的姿态念起法诀。燕容自然不等他念完,将人整个掀翻在地,踩在脚底。
眼前晃了晃。视线复又清明,该是醒了。
脚下踩着个人,被他砸在地上动弹不得。……生面孔。
“你是?”
“云尾峰第三弟子,花争弦!”
“噢。”燕容觉得可笑,刻意压住微微上扬的嘴角,收脚道,“没记错的话,如今云尾峰上不得动用术法私斗。”这幻术,虽不属云尾峰一派,也算术法一种吧。
“下回练习术法,莫要施在别人身上了,闹出事来,可要逐出峰的。”
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踏剑回屋。人已走了几米开外,那花争弦约莫是缓过了劲来,挣扎着站起朝燕容喊:“你——你瞧不起我吗——”
听着,火气倒挺大。
瞧不起,倒是没有。只是自称云尾峰第三弟子时眼里那志在必得的执着劲,看着怪可笑,也怪可怜。
入夜时燕容难得首先挑起话头,未等原醇玉开口便道:“你可认得一个人?”
原醇玉立即兴致勃勃地靠过来:“哦?什么人竟然能引起咱们燕容少爷的注意?”
燕容道:“花争弦。”
“噢……原来是他。”原醇玉道,“这花争弦现下可是咱们峰内的名人,我自然认得。”
花家乃以幻术闻名的修仙世家,花争弦是花家幼子,天生拥有灵力,且继承花家幻术,拜入朴山长老门下,很给朴山长老长脸。
“花家乃,以幻术闻名的修仙世家……”燕容疑道,“那他为何还要拜入我们门派,呆在花家不好么?”
“许是仰慕师父吧,弟子们拜入我门多是这个缘由。”原醇玉奇道,“你一向不关注他人的,怎会注意到他?”
“只是看这花争弦对我似乎有什么怨气,觉得奇怪。”
“不奇怪不奇怪。”原醇玉调笑道,“你忘了?那日峰内切磋,花争弦本想与你切磋的,你一句暂不参与就把人给拒绝了,他少年心性,又倍受师父宠爱,一定觉得你瞧不起他,面子上挂不住呢。”
“只是这个缘由么?”燕容打了个哈欠,隐约想起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便点点头,倒头睡下了。
若说只是这个缘由,自然,是不信的。
原醇玉知晓峰内峰外大小诸事,但他若不愿说,再怎么也撬不开他的嘴。
方合上眼,原醇玉那边动了动,翻身过来,低而轻的声音穿过清寂的空气到达耳边。
“方才收到十竹山庄的请柬邀咱们小聚,可把师父高兴坏了。”声音里带着惯有的狡黠的笑意。
燕容道:“十竹山庄,不是不常与我们来往么。”
“许是庄主大人的骨灰终于凉透了吧。乔渊夫人闭门谢客多年,近来渐渐的也有重出江湖的势头了。”原醇玉顿了顿,一咂嘴,饶有兴味道,“元英长老,据说也在受邀之列。”
“是么……该有得看了。”
朴山长老,元英长老,乔渊夫人……还是已故的十竹庄主最干脆。
次日朴山长老果真召集弟子,说要带三名弟子往十竹山庄去一趟。燕容,却不在那三名之列。
朱吟泊原醇玉花争弦。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结果。因此燕容得知后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神情间看不出什么波动。
倒是原醇玉一言不发生起闷气,回房便裹着被子闷头躺下。
“生谁的气了?”燕容在一旁坐下。
原醇玉一点儿不婉转:“你的。”
“我的?”燕容有些诧异。
“就是你的!”原醇玉翻身坐起,视线在燕容脸上停了一停,又闷头倒下,“你真是什么都不在乎!”
燕容噎了半晌,推推原醇玉,原醇玉拉了被子往里边挪。燕容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想说去十竹山庄也不过就是看那三人剪不断理还乱没意思,想说又不是非去不可不如在房间睡觉舒服,想说那花争弦去也没什么争议反倒说是众望所归……想想这不就是不在乎。只得收回手,半晌无言,呆坐片刻,起身离去。
原醇玉说的对,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原本就不过是贿赂进来的,进来云尾峰不过想呆在一个清静的地方不问俗事,被师父忘了名字的微怒早忘得一干二净不剩一点渣子,反正自己也常忘事,云尾峰变得吵了,前些天还在想向师父请求出师的可能。
原醇玉比他在乎。说好不干涉,裹在被子里生闷气。
花争弦也远比他在乎。
燕容想起花争弦自称云尾峰第三弟子时眼里那股执着,当时他还觉得可笑可怜。
他不觉得有什么的,别人却那么在乎,师父与元英长老不合百年,乔渊夫人守着十竹山庄守着那坟百年。可怜可笑。
可……偶尔也会羡慕起,那些可怜可笑不能理解的执着。
燕容发现自己停在师父朴山门外。那日七拐八拐的路,不知怎么就走了过来。燕容在门口杵了会儿,上前扣了门,在开门的弟子讶异的目光中径直朝里走去。
“师父,我想去。”难得未等朴山开口便单刀直入。
朴山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十竹山庄,我也想去。”燕容道。
不知怎么,竟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