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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滑稽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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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恨意勃发的话刚说出口,元驹便被从一旁冲出的梁管家一掌抽翻。
他的额角狠狠地撞在冰冷的茶几上,不一会儿,那道早已愈合的经年伤口再次破裂,一道红痕从他额头蜿蜒流下。
可是元驹依旧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无谓地直视眼前这两个人。
兴奋使他瞪大眼睛,他几乎要压抑不住拼命上扬的嘴角。
这一刻,元驹尝到了一种大快淋漓的畅意。
借助言语的尖刀,他终于将隐匿在心底深处的恨意挥洒而出。
也许老天让他在6年后和艾信鸥重逢,为的就是这一幕的发生。
偌大的客厅静得让人发慌,三个人的喘息此起彼伏地纠缠在一起。
梁管家气喘吁吁地站在艾信鸥身前,像一个护卫般忠诚地守护着他的领土。
可惜艾信鸥却不领他的情。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艾信鸥的质问毫不客气地打破了梁管家努力维持的平静。
梁管家的嘴唇蠕动了下,巨大的心理负荷几要将他击溃。他耷拉着一双因为年老而下垂的眼睛,像条丧家犬般对着艾信鸥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少爷,他是在说谎,你相信我……”
“我问你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艾信鸥低吼着打断他的辩解,表情因为愤怒而转为狰狞。
梁管家剧烈地一抖。灯光在这时不堪重负地跳跃了一下,使得他的影子霎时间委顿成不堪的一团,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将他积蓄的生气抽之一空。
元驹津津有味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撕扯,哪怕额头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也阻挡不了他看好戏的兴味。
他巴不得这两个人咬得再激烈一点,再疯狂一些,那样他就可以作为一名旁观者,好好地欣赏一场大戏。
一场不用买票就可以欣赏的大戏,听起来多么有趣。
只是他不甘心仅当一名置身事外的看客,理所当然的,他义不容辞地加入了进来。
“不如让我来解释吧。”元驹这样说道,透露出隐隐的雀跃,他的眼中闪烁起激动的光芒。
僵持在那里的两个人动作一致地朝他看来。他看到梁管家颓败地摇了摇头,宛如枝头摇摇欲坠的最后一片树叶。
梁管家用一种极尽卑微的恳求姿态,对他做了个口型——“别说。”
这却越发加剧了元驹想要加入其中的决心。他忽然体会到将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的快意。
难怪艾信鸥乐此不疲。
于是他转向艾信鸥,用孩子般嬉笑的语气问道:“你还记得6年前的一个大雨夜吗?”
闻言,艾信鸥的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不用猜也知道他的脑中此时是一片空白。
元驹也没寄希望于他会记起。
换做是旁人,也许会就此收手,但是元驹不是那些人,一旦他拔出手中的利刃,就一定要看到四溅的鲜血才会罢休。
“我想你也肯定不记得了,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6年前的那个雨夜,有个女人拿着蛋糕准备过马路,就在这时,有辆失控的轿车经过,把她一头撞到了路边。”
“然后,那辆轿车一下都没有停,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那天的雨多大啊,没一会儿,地上的血和奶油就被冲得一干二净,我在旁边拼了命地去捞,都无济于事。”
“那个女人,就是我妈妈。”
元驹的眼神放空,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艾信鸥身前,面如死灰的梁管家痛苦地颤栗起来。
“直到6年后的今天,我才在无意中发现,原来当初撞死我妈妈的那个人,刚好是你。”
“而你呢,作为肇事者的你,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说着,他抿嘴笑了笑,竟是带着奇异的羞涩。
艾信鸥身上的时间仿佛被凝住,完全僵在了那里。
“猜猜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元驹调皮地眨眨眼,似乎他口中讲述的不是一桩惨痛的过往,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车祸发生之后,送来‘封口费’的那个人刚好就是站在你面前的梁管家。”
“我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钱。可是用来交换这些钱的,却是我妈妈的死,是不是很滑稽?”
“你看梁管家多么忠心,连这种烂摊子都帮你收拾,你现在能这么光鲜地站在这里,可真要好好谢谢人家。”
他转向已近崩溃的梁管家:“梁管家,我说得对吗?”
这句询问就是真真切切的嘲讽了,只不过对方已经完全回应不了了。
不只是他,整个客厅都陷入了针落有声的死寂。
元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呆若木鸡的艾信鸥走去。
灯光将他摇曳的影子拉得无限长,又无限扭曲。
他走到艾信鸥身前,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我是个眼里只看到钱的婊/子,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东西?”
那细若游丝的问话仿佛从渺远的天际飘来,艾信鸥直愣愣地转过头。
报复的快感充斥了四肢百骸。元驹眯起双眼,毒蛇吐信般继续说道:“你为什么不低头看看你的手呢?”
艾信鸥这会儿好似一个听话的孩子,呆呆地顺着他的指示低头,看向自己下意识摊开的手掌。
元驹倚在他身上,爱怜地攀住对方的肩膀,一起低头看向对方的手掌。
他们这会儿倒像是一对亲密的有情人了。
人们都说掌纹杂乱是命途多舛的表现,可是在元驹看来,这样一个将他人生死随意捏在手中之人,又有什么值得宽恕的呢。
也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需要一点难忘的教训。
在梁管家为时已晚的制止声中,已是毒蛇附身的元驹朝艾信鸥发起了最后一击——
“你看,你也不过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和我这个婊/子又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