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段子》孤鸿野号

1、割喉

　　刀刃贴上我脖子的皮肤时，我其实没有感到疼痛。眼前的雪山开始摇晃，我想起我还没有和那个人说的话，千言万语，都来不及说了。过了几秒，神经接收到了痛的指令，开始叫嚣，视野一片白茫茫的亮光。
　　隐约看见刀面寒冷的反光一闪而过，我下意识后退。但我能逃去哪里？如果世间除了仇恨、阴谋，再找不到温暖，我能逃去哪里？我也不需要逃了，一切都将结束。
　　只是，有些许遗憾啊……
　　身体急速下坠，风声尖锐呼啸着，盖过了世间一切声音。
　　——快走，千万不要回头看。
　　回头看，会看到什么？如果我走在通往忘川的路上回头望向人间，会看到你为我难过吗？
　　——这是我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来这里干什么。
　　——再见。
　　……不，小哥，别走，等等我……
　　这一次，再也追不上你了。
　　再见，再也见不到了。
　　那些阴谋，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真相揭开到最后，还不都是可怕的人心。
　　只有你，我真的舍不得，从此以后，再也无法相见。十年之约，对不起，我要失约了……
　　这些年我把自己往死里逼，东奔西走，而每每停下脚步休息，脑海中却全是那些不可言说的思念，如野草一般疯狂孳生。所以我不能停，我停不下来。
　　现在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想念你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从三十厘米的高处跳下来救我了。
　　耀眼、炫目、刺伤、灼烧着的白。铺天盖地。
　　全身力气慢慢流失，疼痛已经麻木。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你会不会后悔将我一人留在门外。
　　——你能想象，会有我这样的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
　　对不起，恐怕要先你一步消失了……你会发现吗……
　　从相识到现在，你对我说过的话，却不够我在临死前回忆十分钟……
　　对不起，要斩断你和这世界唯一的联系了……等你平安出来，希望你能忘记我这个总是拖后腿的家伙，好好生活……
　　……
　　不，我希望你能记得我啊……小哥，别忘了我……好吗……
　　好冷……别下丢我一个人……
　　※
　　皑皑雪山中，一个高瘦的深蓝色身影缓缓前行。
　　走过一个雪坑，他停下脚步。雪坑中有一个人，一个没有了气息的人。他有一张清秀的脸，没有头发，脖子上凝固着血痕，手臂上有深深浅浅的伤疤。男子弯下腰，数了数，十七道。他端详着这张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希望此人能睁开双眼，这人睁开双眼时似乎应该是微笑着的。仿佛他见过他温暖的笑容，很多次。
　　但他确实不记得这张脸。只是个不幸的陌生人。
　　男子起身，不再停留，继续前行。风裹挟着雪花朝他涌来，这一瞬间他觉得有些冷。
　　寂静的雪山中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咔擦，咔擦……仿佛时间的巨轮在缓缓转动，带走一切记忆，一切鲜活的、跳动的东西……
　　为什么这么安静，为什么连鸟叫声都没有……张起灵突然觉得自己沉寂了百年的生命此时此刻无端地难以忍受。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带走了所有的声音、所有色彩——
　　……吴……
　　……吴——邪——！！！！
　　男子生生顿住身形，猛地转头，望向来路，胸膛剧烈地起伏。
　　吴——邪—————！！！！
　　冰冷刺骨的阳光照射着这个狂奔着的男人，融化了他脸上的霜雪，一滴滴流淌下来。
　　那是你生命里唯一的光亮。你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东西。
　　消失了。
　　他跪在吴邪身前，喘息着，风雪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不敢伸手去触碰。
　　为什么天这么暗……
　　要下雨了吗……
　　胸腔被冰冷的风填满，撕裂一般。
　　怎么会这样……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吴邪……
　　求你……
　　他颤抖着将冰凉的身躯按入怀中，用干燥的嘴唇触碰他的额头、脸颊……
　　你一定很冷吧……
　　这样会好一点吗……
　　你一定很疼吧，血液一点一点流走的时候……
　　别怕，我在这里……
　　我不走了……
　　我就在这里……
　　他搂着怀里的身体轻轻躺倒在雪中，缓缓闭上双眼。

作者有话说

　　※题外话：
为什么要守三年之丧？
不扯那些父母养了自己三年所以要还的老话……也不仅仅是因为伤痛……
死去的人的魂魄，或许还在徘徊。如果你真心实意地相信他还没有离开，或许这最后一点陪伴，就是他需要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