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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潜流暗涌 ...

  •   一夜的狂风暴雨之后,第二天却是个格外明媚舒爽的好天气。
      一大早,就有几波人马接连出了城。
      首先出城的是顾家一行人,太傅顾棐和其子顾攸景亲自送顾太夫人回归故乡。顾家留在瀚都的人只有顾温。
      接着据说是宗正太子派出去搜寻天牢劫匪的人,另宗正太子也已派人前往甘城,叱令甘城侯和夫人治家不严、内外不省之罪。
      第三波出城的人是苍黎。五国会盟结束的次日,苍尔新皇清晨进宫辞行,上午便行色匆忙地离开了瀚都。肯定是因为苍尔突发了什么急事,瀚都的街头巷陌,许多人如此揣测。
      最后出城的人是苍蔚。苍蔚离开时悄无声息。据说直到驿馆的人奉命去请她时,有人才发现昨晚与苍黎新皇一起回到驿馆的明姝郡主已经走了。
      这一日,君沐华去了枕苏山。昨晚的一番对谈,枕苏山变的隐约真相似乎浮出了水面。然而,她终究最在意的还是齐萦,她想弄清楚齐萦的离开到底是因为什么。昨日的枕苏山变中,齐萦本应该是一个不会牵涉其中的人。
      枕苏山依旧高峻、空寂,山南山北依旧不闻声响。
      君沐华自山北树林攀爬而上,翻过了横亘其间的像驼峰似的主峰,跨入阳光照耀的山南时,她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君注华没想到,她会在枕苏山南的一座小小山峰上见到那人。
      那人依然用黑色的沉木面具半遮着脸,负手立在山峰边,眉目深沉地看着连绵延伸的山脉。
      君沐华迟疑着要不要靠近。因为,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她想,这样的偶遇并不算美好。
      君沐华最终还是走近了那人。由于天气的原因,今日的空气极其清新,相对地,视野也能看得更远。大瀚的山水土地在她眼里不断向远处延伸,原来这就是属于大瀚的土地。君沐华脑海里不由想起昨日戊台上,当她对宗正瀚说出“谁才是大瀚真正的主人”时,宗正瀚望向她的表情,那时宗正瀚的眼眸里映现出的或许就是这片虽然古老却依旧充满生机的土地。
      大瀚,临渊;临渊,大瀚。这两个词也一定常常徘徊在他心中。
      面对现在这样的形势,这样的局面,宗正瀚,你心中终究是不甘的吧。
      君沐华任由自己胡思乱想一通,随之却又将它全都抛诸了脑后。她微低下头,想了想,决然转身。
      恰在这时,那人却开口了。
      “君沐华。”
      那人这样称呼君沐华。
      “其实,我们的第一面本来应该发生在两年前,而不是昨天。”
      临渊的两年时间,原来是有人送给她的吗?
      君沐华扬眉转身,笑问:“那阁下为什么昨日才现身?”
      “有人说,应该给你一些时间。”
      “有人?”君沐华不知自己此时到底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试问,如果某天有人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包括你的最初出现全在他们的眼皮下,他们算计着你的出现,也算计着出现在你面前的时机,你会怎么想?你又能怎么想?该哭,该笑,该自嘲,还是该庆幸?
      “东缈岛的人吗?”
      “是。”那人道。
      “是你吗?”君沐华又问。
      那人沉默。
      似乎很显然不是。
      “如果两年前,你就出现在我面前,或许……”君沐华也不知道这个或许之后到底会是什么。对于无谓的事,她向来不喜欢多加揣测。
      “两年前,忻宁宫变的那个夜晚,永夜城本来已经打算向你动手。”
      那一晚——
      君沐华脑中快速回忆着那晚发生的事。她在宫门口察觉到了齐夬,然后追踪他,后来他消失,再然后他出现在了八方殿……
      接着,那夜之后,那个老头就径直将她带离了忻宁。
      难道是因为老头察觉到了吗?作为一个曾经从永夜城出来的旧人?
      “但偏偏齐夬却在那时出现了。”那人道:“齐夬在宫门口就将你引开,然后他又在皇宫里胡乱闹了一通,将藏身在崇宁阁的那些人同样也戏耍了一遍,最后他去了八方殿,直接带走了你。”
      “藏身在崇宁阁的是永夜城的人?”君沐华的确没想到那晚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崇宁与炤宁,她原本以为只是忻宁皇宫里的两座普通书阁。
      “是。”
      原来一切,真的从两年前就开始了。而齐夬,选择了将她从忻宁带走,带到了遇踪谷,然后又带她去了西缈岛。
      “齐夬与他师父越溪一样,是临渊当世罕见的奇才。他的修为实力,即便永夜城中也难有人匹敌,更兼他身边还有一个始终不离的人——白泱。他们两人,与永夜城的关系有些不同。永夜城不会主动去动他们。”
      “我很庆幸,遇见了他们。”君沐华的确真心感激。
      “一个月。”那人仿佛根本不在意君沐华的任何回答,他道:“一个月后,我会带你回东缈岛。”
      “那我似乎唯有恭候了。”
      “或许只有那里才能给予你想要的答案。”
      答案?什么答案?
      几乎就在君沐华微微楞神的片刻,那人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了君沐华眼前。君沐华眨眨眼,微笑转身,暗道,看来这也是一个来去如风的人。临渊大陆果真是人才济济,深藏不露。
      至于她想要的答案,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唉,那人竟有一双如此雷厉洞察的眼睛,她到底该怎么应对呢?
      一时间,君沐华竟难得苦恼地思索了起来。
      之后几日,君沐华也都日日来往于枕苏山,但再也没有碰到过其他人。
      瀚都也变得出奇地平静。
      五国的来客中,除了苍黎两兄妹,谁都没有就此离开。
      忻宁似乎正忙于与大瀚的共同商榷之事。忻云萱和修忱一直在与大瀚沟通。
      周成衍则几乎与丰华阑和沉茗形影不离。
      宗正瀚依旧是那个勤勉英明的太子。
      留在瀚都的这些人,没有人有任何的异动。又或许所有人的不动,只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等,等待那个至关重要的消息传出。又或者并非所有人都没有不动,只是动的人不在瀚都。
      因为,即便是留音阁,现在也没能准确探明霍珺到底在哪里。所以,关于另一件秘术之钥,也没有人能确定是否真的就在慕蘅手中。
      这样的局势,虽看似平静,然几乎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只要有一颗石子投下,可能立即就会翻起千层浪涛。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时机,谁能够抢先于所有人获得那颗石子。
      因此,所有人都选择了暂时的不动。
      这一点,君沐华十分清楚。
      只是,君沐华没想到,慕洹会这么快出现在瀚都,出现在她的面前。
      当她在枕苏山遇见慕洹,看到他倔强不移的眼神时,君沐华就知道,离开姐姐后,这个少年终于还是有所成长了。
      “我想你告诉我,姐姐在瀚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慕洹完全快又准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慕蘅被劫的消息早已传遍大瀚。君沐华知道,慕洹想知道的是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面对这个明显是风尘仆仆赶到瀚都的少年,君沐华不能忽视的是他的疲惫,“你从孤定来到瀚都,用了几日的时间?”
      “三日。从三天前的黄昏到今天的黄昏,恰好三日。”
      君沐华眼波微动,沉吟着问:“你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祁熠叫你姐姐。”慕洹道。而我现在,除了相信祁熠,相信祁熠看人的眼光,根本没有任何人能依靠。直到这一次,慕洹才真正意识到,原来他一直在姐姐的护佑下成长,姐姐几乎替他承担了所有他该担负的责任,姐姐也几乎替他挡下了所有的事。而姐姐出事,他除了茫然无措,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痛恨这个不知所措的自己,所以,他一个人来到了瀚都。
      “祁熠曾经帮过我。”君沐华淡淡道。虽然她不想看到慕洹去到处乱撞,但是有些事,她需要让慕洹知道。特别是如今瀚都这种诡异的局势,她不想慕洹成为有心人手中的棋子。
      “而我似乎只是给你添过麻烦。”慕洹脑中回想起孤定城门惊马事件。那一次,若非君沐华及时救下那个老婆婆,受惊的马儿肯定会冲倒老婆婆,骑在马上的他也肯定难辞其咎。
      “其实重点在于,你到底是因为祁熠而相信我,还是因为你自己愿意相信我。”君沐华摇头道:“如果只是因为祁熠,那么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但是如果你依从的是自己的心,那么我可能会考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做任何事,必须自己有承担后果的能力,也必须用自己的双眼去观察。孰是孰非,谁对谁错,向来都是相对而言,话语里颠倒黑白更是轻而易举的事。君沐华想告诉慕洹的是,学会审时度势,学会明辨思考,不要随意地去相信任何人,也不要随意地去依靠任何人。
      慕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道:“我想,我明白了。冒然来求,的确是我思虑不周。”
      君沐华察觉到了慕洹的微微紧张,忽而笑道:“想知道祁熠的事吗?”
      “诶?”慕洹面露疑惑。
      “祁熠这次也惹了不小的麻烦,所以,我将他禁足在了一个地方。”
      慕洹有点担忧地问:“他做了什么?”
      “一点小事而已。只不过,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他在明知道有人一直盯着他、对他有所觊觎的情况下,他行事仍然不管不顾,从而让自己和同伴陷入了一种不明不白的境地。我想让他明白这个问题,所以让他暂时离开了瀚都。”君沐华神色和语气都极为放松,看向慕洹的目光也比刚才柔和,“因此,慕洹,如果你来瀚都想见祁熠的话,现在可能见不到他。”
      “谢谢你告诉我祁熠的事。我怕是也没有时间见他了。”
      慕洹心中显然一直挂念着慕蘅的事。
      君沐华之所以说刚才那段话,其一在于想让慕洹行事谨慎,其二也想让慕洹暂时放松,慕洹应该已经明白了,但仍然没有隐藏自己的心事,或者说他其实还没有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这次的瀚都之行,慕洹真的会走得顺利吗?
      君沐华只能在心中微叹。
      却见慕洹双脚向后一退,躬身恳求道:“请你告诉我,霍珺为什么要劫走姐姐。”
      君沐华无法忽视慕洹的目光,只道:“慕洹,现在没有人知道霍珺到底在哪里。你还是想知道吗?”
      “是。”这一声十分响亮,也十分坚定。在夕阳下的枕苏山中,传得很远。
      君沐华浅笑地看着慕洹,“那就跟我下山吧。在瀚都发生的事,瀚都会告诉你的。”
      慕洹跟随君沐华回到驿馆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深秋的夜风吹到慕洹身上,慕洹这才觉得自己三日来一直鼓噪着的心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看了看走在前方的纤细修长的女子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她走向一间小院。
      小院内并非悄无声息,不仅有如行云流水般的舞剑声传来,间或还有棋子落盘的声音,一张一弛,一急一缓,风声剑声和着棋声,竟配合着无比美妙。
      君沐华与慕洹驻足在院门前,似不忍轻易踏进这般难得的情景中。
      约莫一刻钟后。
      剑未停,棋亦未止。
      君沐华终于跨步走进院子,带着慕洹直接走到了正在下棋的两人身边。桌旁照例有一应茶具,君沐华拿起茶壶,为慕洹倒了一杯茶,然后不知从哪儿取出一壶酒,开始温酒。等到温酒完毕,君沐华直接拿起酒壶,看着依旧在院中舞剑的人,一个人默默地喝起酒来。
      慕洹手握着茶杯,想了想,在桌旁坐了下来,静静看两人对弈。
      时间无声而过。
      正当君沐华一壶酒快要见底的时候,却听院中舞剑的人突然大声道:“沐华,与我切磋一下如何?我们虽相识日久,但似乎一直没有机会真正切磋,今日这时机,怎么样?”
      君沐华微微一笑,将酒壶放下,道:“不负城主之请。”
      “能与沐华切磋,实在是一大乐事。沐华,接着!”沉茗语意豪迈,笑声慷慨,情绪仿佛因舞剑而格外高昂。他利落地将右手中的剑递给君沐华。
      君沐华跃起接过,飞身落入院中。
      二人随即开始以剑相较。
      “我刚刚在院门观看,发现你舞的这套剑法中有一个破绽,沉茗,不知你发现没有?”
      “哦……我原本以为沐华在院门驻足,是在为我舞剑之姿而倾叹;却不想沐华原来关注的却是我剑法上的破绽。”沉茗忽地佯装叹气道:“沐华,你真让我——”
      “我只是从来不曾看轻过任何人。”君沐华运剑时的身姿比之沉茗更加飘逸灵活。
      “好,那么让我们酣畅淋漓地比试一场吧!”
      二人所使剑法都以灵动变化为主,重虚而不重实,剑法招式多样,极具美感,更兼二人意态俱都随性而潇洒,二人之间的切磋更像是一场剑法艺术上的对决,十分地赏心悦目,也十分地让让人惊叹。
      不一会儿,院中箫声突起。
      潇洒快意的箫声传至对决的二人心头,二人心中同时不由大赞。这样的时候,就应该配这样箫声!也只有这样的箫声,才配得上他们二人之间这场难得的对决!剑与箫,人与意,真正浑然一体,果然不负今日的美好夜色!
      而能吹出这样箫声的人自然只有丰华阑。
      终于,一曲终了。沉茗和君沐华极有默契地同时拔开对方剑尖,双双收剑,退回院中。
      丰华阑从花树下走出,执箫相迎。
      今晚,君沐华想,她又多明白了两件事,沉茗的剑法几乎可以冠盖临渊,而丰华阑的箫声也几可让人叹绝。
      三人在院中的石桌上坐下,没有去打扰依旧在小亭里对弈的两个少年。
      周成衍与慕洹,本是相仿的年纪,但奈何人生际遇大不相同。二人今后所走的路也注定不同。
      君沐华远远地将目光收回,问沉茗:“城主可尽兴否?”
      “自然。有沐华这样的对手,有那样美妙的箫声,岂会不尽兴!”
      沉茗一向坦荡若风,也丝毫不吝啬表露自己的情绪,特别是在君沐华和丰华阑面前。此时,君沐华当然能够看出,沉茗的确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更何况,今晚的夜色也的确温柔醉人。
      丰华阑也似乎难得的畅怀。
      果真是没有喧嚣,没有纷扰,平静和谐的夜晚啊。
      君沐华仰望着星空,在酒香中渐渐醉去。
      深夜,长齐宫。宗正瀚携着满身的寒气走入室内。
      宗正胤如同预料般地睁开眼,看着宗正瀚渐渐走到他跟前。
      “祖父。”
      宗正瀚躬身行礼。
      宗正胤半卧在椅子上,闪烁不停的灯光虚虚实实地映照着他的脸,“太子,你来得正好。”
      斯涯立即将一张纸递给宗正瀚。
      “据甘城密报,甘城侯夫人已秘密离开了甘城,去向不明。恰好在你派遣的使臣到达的前一夜。这件事,你认为如何?”
      宗正胤自知他的祖父此时提起甘城侯夫人并非因为亲缘之故,而是因为这个时机。为什么甘城侯夫人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而她的离开对于此时的局势或事情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祖父您虽敕令侯夫人不准离开甘城,但侯夫人此时却已离开,儿臣揣测,或许是因为——”宗正瀚面容冷漠,言辞毫不迟疑,“或许是因为顾太夫人的突然去世。”
      “所以,你觉得她会去博川?”
      “是。”
      “那另一个人呢?你觉得霍珺到底是如何躲过了天下人的视线?”
      宗正瀚没有摇头,却也不说话。他确实是有意放走了霍珺,霍珺也确实消失在了天下人的视线里。但那又如何?
      现在的霍珺只怕已然被所有人追得狼狈至极,而他自始至终要做的都是最后坐收所有渔利的那个渔人。其间如何,他不在乎。
      “慕蘅不可能任霍珺拿捏,霍珺也不可能完全控制慕蘅。”所以,即便霍珺躲得过所有人的视线,她也不会那么容易从慕蘅手中获得想要的东西。
      “的确,两个女人之间的争夺,从来不会这么快有结果。”
      就如曾经的宗正珂与祁眠,现在的甘城侯夫人和顾太夫人。那个人虽早已消失,但这两个人之间的争夺结束了吗?过了三十年,宗正珂依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去了博川。
      “祖父,我曾经在密档里见过那人的画像。”宗正瀚忽然道。
      “你指的是顾修宜?”
      那人的确是个让人一见就再难以忘记的人。
      “是。”说到底,甘城侯夫人和顾家之间的恩怨起因就在于顾修宜。
      宗正胤道:“顾修宜已经消失了近三十年,只怕世上很少有人记得他了吧。那个时候的他,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宗正胤的眼里流露出回忆的神情。
      宗正瀚漠然地看向宗正胤。
      “祖父,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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