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向花间留晚照》暮雨听楼

9、第九章

　　五月初五，汴梁。
　　左手攀上一双陌生的手臂，右手紧紧攥着玉如意，耳旁听着惊天的爆竹声，人群的喧哗声，苏晚照缓缓踏出了喜轿。
　　听着喜娘唱着习俗一步一步跟着那陌生的臂膀进入了大门走了一段路之后最终站定，苏晚照觉得自己的后背微微有些泛湿了，努力让自己有些酸痛的肩背挺得更直。
　　手中的玉如意被拿走又被塞入了一段红艳艳的牵巾，一声“拜堂”让苏晚照不自觉地将手中的牵巾攥得更紧。
　　那些戏文书籍中上演的欢喜时刻如今真的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之时，苏晚照的心情却是别样的复杂，她今后的人生便在这深院大宅之中度过了吧……
　　“夫妻交拜！——”
　　面前之人就是那玉王爷，记忆之中的容颜缓缓浮上心头，苏晚照徐徐弯下了腰。
　　“送入洞房！——”
　　前尘已断，她的未来便开启在了此处……

　　挥退了旁人，喜房中只留下了苏晚照和她的丫鬟玲珑两个人。
　　端坐了许久的苏晚照突然一把扯下了喜帕：“玲珑，将桌上的茶水糕点拿过来我尝尝。”
　　“小姐！你怎么自己把喜帕掀了，多不吉利！跟玲珑吩咐一声就可以啦！”玲珑急忙上前想要将喜帕重新盖上。
　　苏晚照抬手阻止：“难道还让我闭着眼睛吃东西不成，既然已经拿下来了，吃完再盖上也不迟。”
　　“好吧好吧！”小姐不按规矩来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也只有依着小姐了。
　　正吃着银耳莲子羹，房门却在这时被用力推了开来。两人一惊同时抬头，来人却都认识，依然一袭红衫，依然娇俏可人，此刻苏晚照倒也明白了此人的身份，镇北大将军之女，刘宣。无怪乎当日的一手红鞭使得那般出神入化。
　　苏晚照刚要起身，却见来人微微红了眼眶，低声道：“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苏晚照立马明白了刘宣的来意，也有些同情，果然是造化弄人，不禁柔声道：“刘姑娘……”
　　“你不要说话！嘴角都是银耳莲子羹！”
　　苏晚照反射性地抬手擦向嘴边，什么都没有。
　　“又笨……玉哥干嘛要取你这样的人嘛……”
　　苏晚照不禁一怔，突然又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你很好。”苏晚照柔声道。
　　“什么？”刘宣一脸疑惑，她是来砸场的哎。
　　“玉王爷没有娶到你这样的娇妻是他的损失，刘姑娘又何必伤心。”
　　“少说风凉话！现在你是玉哥的妻子，又不是我，我自然要伤心！”说完，大颗大颗的泪珠就这般无声地落了下来，惹人心疼。
　　就在这样尴尬的时刻，玉灵隐辞了前宴走了进来，大红的喜袍衬着如仙的风姿仿若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坠入了凡尘俗世，又似那供奉的仙佛下了莲座，让苏晚照生生说不出半句话来，这个人，从今日起就是她的夫君了吗……
　　玉灵隐的眼神扫过苏晚照在刘宣的面前落了下来：“宣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见见玉哥的新婚妻子，不可以吗？”刘宣红着眼道。
　　“明日见也是一样，出去吧。”
　　“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
　　“宣儿。”玉灵隐不变的声音中分明是渗入了严肃。
　　对峙了片刻的刘宣终究跺了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见着玉灵隐终将眼神对向她，苏晚照一时有些无措。
　　“既然饿了，就多吃些。”说着也不管主仆两人，直接进了里间。
　　“小姐……”玲珑很想说怎么又多了一个不讲规矩的人，但是瞧着小姐的表情还是忍了下来没说。
　　“玲珑，将我的衣物首饰换下。”苏晚照缓缓坐于床沿，低声吩咐。
　　“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嘛，小姐和那小王爷讲话都像猜谜似的，让人猜不透！
　　苏晚照的衣服换了一半，玉王爷已换回一身白衣走了出来，见自己的新婚妻子将喜袍换下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在桌前坐下，自斟自饮。
　　“玲珑下去吧。”换好了衣物，苏晚照吩咐了一声便也在玉王爷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是。”感觉到气氛的不对，玲珑担心地望了小姐一眼，但还是乖巧地出去了。
　　苏晚照拿过酒壶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而后举起酒杯一口喝下，上好的女儿红让苏晚照的脸颊瞬间升上了两抹红晕。
　　本是交杯的喜酒却让两人各自饮了，苏晚照的眼眶微红，却又迅速地忍了回去。
　　“女儿家不宜喝太多酒。”三杯之后，玉灵隐抬手制止了苏晚照。
　　“父亲曾说，女子成亲那天可以喝酒。”
　　“也要适可而止。”玉灵隐将酒壶放置一旁，不再碰。
　　苏晚照轻轻笑了，“王爷总是这么理智又克制么？”
　　“小酌怡情，烂饮伤身。”
　　“晚照受教。”苏晚照点头再点头，似是十分赞同。
　　“苏晚照。”玉灵隐缓缓念出妻子的名字，双眼直视着她，深邃平静的双眼，无人可猜透其中的心思。
　　“王爷有什么吩咐。”苏晚照也让自己坐正了身体，一如夫子授书般洗耳恭听。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正妃。”玉灵隐缓缓开口道。
　　是正妃却不是妻子……
　　苏晚照闻言再点头，没有丝毫反驳。
　　“两日之后我们便搬入圣上亲赐的新府邸，到时府内的事务就交由王妃你负责打理。”
　　哦？她的职务又多了一项，王府的总管么？她应该感到高兴还是荣幸呢？
　　苏晚照再点头，脸上的微笑已经僵硬。
　　“天色不早，王妃你也累了，这就休息吧。”玉灵隐起身道。
　　“王爷你呢？”苏晚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来，只是理智还没有阻止的时候，话语便脱口而出了。
　　“我？”玉灵隐脚下一顿，而后回答，“自然也休息。”
　　什么？苏晚照有些愣愣地看向玉灵隐。
　　“王妃还有什么疑问？”
　　苏晚照愣愣地摇头。
　　“那么就早些歇下吧。”
　　看着玉灵隐自行脱下外衣，掀开了喜床上的大红被褥，直接在外侧躺了下来，逐渐平稳的呼吸好似已经进入了睡眠之中。

　　这是苏晚照住进王府的第一夜，也是她的新婚之夜，而已经结为夫妻的新郎和新娘在婚床上一左一右一人一被褥这样泾渭分明的情况许是当世少有吧……
　　苏晚照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半火热无比，另一半却又冰冷无比……

　　一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