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月君卿

9、九

　　她细细的看着救护车里已是女儿身的宋文息，那眉角、眼睛、嘴唇，分毫不差，真的是宋文息呀。
　　她闭上眼，又滑下两行清泪。
　　玄界一年，人间五载。
　　那年，她１２０岁，与宋文息已分别１００年，而人间已过５００年。
　　那年，是公元１３０３年，人间国号元。
　　蛮夷治国，汉人不服，反抗四起，战魂、孤魂、冤魂满人间。夜玄天，身为玄界阴阳殿掌殿，又再一次踏上了人间。
　　紫金袍在身，白玉笛在手，头插五行簪，怀中揣着“黑暗星辰”，九尾灵狐为坐驾，身后紧跟着鬼童子。夜玄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夜玄天了，她成熟了，灵力也跟着提升。１００年前那场阴阳殿大战，她一人力敌掌殿与二为长老，唤醒了阴阳殿创殿三位先人的守护魂。她又将三位先人守殿之魂请回地府，轮回转世去了。三位先人在转世前只说了一句话：“有夜玄天在，从此我们便可放心阴阳殿。”如此一来，夜玄天顺理成章的成了阴阳殿的掌殿，取得掌殿信物——五行簪。至于“黑暗星辰”，是她用尽１００年时间炼出的一副牌。
　　“姐姐，这林子怨气极重。”鬼童子与夜玄天坐在灵狐背上。
　　“嗯，童子，我们进去看看。”玄天伸手一指，灵狐就向着林子的方向去了。
　　越往林子深处，一阵阵的琴音就越清晰。
　　“姐姐，什么人在林子里抚琴？”鬼童子开口问。
　　“童子，你布上结界，怕就怕这抚琴的不是人。”玄天不动声色。
　　“嗯。”鬼童子从腰间取下细线，一点点绕在所过的树木上。
　　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慢慢的近了，玄天从灵狐的背上跳下来，走到那人面前。
　　此人身穿白衣，腰间挂着一把长剑，剑上满是杀气。在看此人的脸，却异样的平静，心平气和的抚着琴。琴架边还放着一壶酒，酒边有两只空杯。
　　男子抚完琴，回头看夜玄天，满脸微笑。这一回头不要紧，却让玄天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那张脸，是属于宋文息的。
　　“宋文息……”夜玄天喃喃道。
　　男子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换上的是惊奇，他问：“小姐怎么知道我的姓名？”
　　玄天走近了两步，又把宋文息细细看了一遍，反而是宋文息先不好意思了，他说：“小姐怎么如此看我？”
　　玄天自知失礼，忙问：“请问公子为何在此危险之地抚琴？”
　　“危险？”他收敛了惊奇，又换上了淡定的微笑，抬手将两个酒杯里满上酒，说：“小姐为何说这里危险？”
　　“这里怨气冲天，冤魂满野，难道不危险么？”玄天回答。
　　“小姐可否陪我喝一杯？”他将一只酒杯递给夜玄天。
　　玄天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小姐果真豪爽，有江湖儿女之气。”说完他也将杯子里的酒饮尽。
　　夕阳西下，林子里越发的阴沉。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玄天又问了一遍。
　　“小姐真的这么想知道么？”他微笑。
　　玄天点头。
　　“那请小姐明天此时，再来此地，我定当告知。”说完他微笑着抱着琴，消失在树林的那一头。
　　“姐姐。”鬼童子唤醒在发愣的夜玄天。
　　“呵呵。”夜玄天淡淡的笑了笑：“为什么一切都跟１００年前一样？”
　　“姐姐。”鬼童子拉住玄天的手说：“也许这就是夕和殿下所说的缘分。”
　　“缘分？”夜玄天忽然想起１００年前的种种，不禁又流下泪来。
　　第二天此时，夜玄天又出现在这林子里，他依然在林子深处抚琴。
　　“文息。”玄天轻轻唤了声，依然与１００年前相同。
　　他起身回头，微笑着说：“小姐，你是来要答案的么？”
　　玄天点头。
　　“小姐可知，这林子为何怨气冲天？”
　　“不知。”
　　“这林子里死的皆是武士魂，他们都是我的同胞、朋友，与我一样是反元的义士。却被朝廷发现，将他们在此一举歼灭。而我，在此抚琴，只是为了安抚他们的亡魂。”他说完，深深的叹了口气。
　　很久，他们谁也没说话。最后，他说：“再陪我喝一杯好么？”
　　“好。”
　　他在两个杯子里倒上酒，将其中的一杯递给她，她接过饮尽，他亦是。她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突然问：“你一人在此抚琴，为何放两只杯子？”
　　“哈哈，你不是也在这里么？”他笑道。
　　“可是，昨日我初来之时，这里就有两只杯子了。”
　　他回头望她，目光暖暖的，口气温柔的说：“你明日再来，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
　　第三日，此时。玄天步入林子，他早已等在那里。今天他没有带琴，更没有酒，专为等她。
　　“我来了。”玄天在他身后说。
　　“嗯，我知道你会来。”他回过头来。
　　“因为我们约好的。”
　　他微笑，说：“第一天，我也知道你会来。”
　　“什么？”
　　“不瞒小姐，在下懂得玄黄之术，算到那日有位客人要来与我喝一杯酒，可没想到竟是如此一个美人儿。”
　　玄天的脸不禁一阵红。
　　“小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温柔的问。
　　“你想知道么？”玄天微笑。
　　“嗯。”
　　“那你明天再来吧，我一定告诉你。”
　　“哈哈。”他仰面长笑，笑完转身离开了。玄天看到他腰间挂着一块巴掌大的玉，那正是她１００年前在奈河桥上送给宋文息的“皓夜”。
　　第四天，她，没有等来宋文息。鬼童子说：“姐姐，姐姐，不要失望，说不定宋文息哥哥有事呢。”
　　夜玄天浅浅的笑了笑。
　　“姐姐，你不如掐指算算？”
　　这是个好主意，算算宋文息在哪里，她去找他也好。不算还好，一算之下，却是在劫难逃之象。夜玄天连忙跳上灵狐背，灵狐先是疾奔起来，后来竟然飞上了天空。
　　前方的山坡冤气冲天，血染红了黄色的沙，也染红了玄天的眼。她看见了那一袭白，灵狐渐渐的接近，她终于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宋文息。
　　她慌忙的跳下灵狐的背，扶起宋文息，宋文息微微睁开眼，嘴角挤出最后一丝微笑，说：“小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夜玄天……”玄天几乎是含泪说出这三个字的。
　　“夜……玄天……”他这一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