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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名为西索的男孩 ...

  •   低矮的陋居密密麻麻的挤压在一起,恰如一块畸形的内脏,瘫倒在肮脏的河岸上卑微的颤抖着。
      顶着一头蓬乱红发的男孩,赤脚拨开几颗零碎的砾石,勉强稳住身子,摇晃在湍急的河流中。破破烂烂的衬衣贴着水面一起一伏,过于宽大的它并不能起着保护男孩的作用,流水冲击着碎片割破他干瘦的腰侧。
      男孩满不在乎的偏了偏身子,他探手使劲拽住漂浮在河面上的塑料垃圾,试图从中捞出点有用的东西。或许是几根菜叶或许是泡得发胀的食物残羹。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久到他忘记了具体日期。他的酒鬼母亲把最后一丁点钱花在了几个破碎的酒瓶子上,此刻她正晕乎乎的晾在陋居某条缝隙般的小巷里,男孩挪动了块挡板遮在她身上。
      自从上次几个男人趁机对她动手动脚后,她怒气冲冲的扇了男孩一个巴掌,用疼痛嘱咐男孩下次一定要将她藏好,她绝对不会做这种没钱赚的皮肉生意。
      生活教给男孩唯一的经验——活着,只能靠自己。
      光芒忽然自翻腾的河水一闪而过,吸引住男孩的全部目光。他从容张开刚刚拽住塑料袋,眼疾手快的网住了那个东西。
      满满一袋的脏水,小巧的水晶坠子沉浮其中,在阳光折射下光芒闪闪。
      男孩警惕的望了望四周,猛地攥紧塑料袋的袋口,佯装一无所获,缓缓上了岸。
      男孩不懂这东西的质地究竟是什么,他只是本能的认为这个制作精巧的东西或许能值上几分钱。况且,他在看见坠子的一瞬间,脑海似乎冒出了某个奇怪的声音,不断的引诱着他拾起。

      1979年,曼扎东部,贫民窟。
      先用歪歪扭扭的土墙围住了稀奇古怪的巷道,紧挨着瓦楞石粗糙堆砌的小棚子,再用木板拼达出一个小房子...无论何处,贫民窖的布局永远都是同一个模子,就像常见流行疾病,患者几乎都是同一症状。
      没有排污设施和下水管道的状况导致数不尽的污水顺着坡道恣意流淌,混杂着肮脏的秽物仿佛第二条河流,唯一的区别只是它的上游并非繁华的都市而是各家各户挡不住的孔洞。
      长年生活在陈腐垃圾中的居民早已学会对四处瞎蹿的苍蝇熟视无睹,自由的穿梭在霉斑满布的墙板瓦楞间。
      男孩自然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的名字叫做西索,没有姓氏,即便酒鬼母亲从未提过他的父亲,但他还是聪明的猜出自己应该是母亲某次饮酒过量后造就的罪恶果实。
      西索的母亲是个有点姿色的妇人,她嗜酒、好赌、满嘴脏话、略施暴力和平民窟里的其他女人并无他异。传闻她曾是贵族家的女仆因为做错了事情被赶出,后来沦落成廉价的妓|女,对此西索的母亲只字未提。
      西索摸进墙壁发黑的小巷。摇了摇母亲露在了木板外面的胳膊,她似乎感觉到了身体的抖动,从木板缝微睁着眼睛斜瞅了西索一眼,口中嘟嚷了句浑话,继而转了个身,仍然躺着。看来尚未酒醒。
      西索放弃询问她塑料水瓶搁在哪里的打算,打开最近的一扇小木窗,钻进了自家窄小的屋子。
      不到十平方米的空间,砖头横七八竖隔绝着外界。西索蹲在重叠的床板前,找到了一处磨损相较严重的地方。母亲是个酒鬼,她的手大多数时候都是抖的。
      西索抬高床板,挪开垫在底下的一块红砖,仅有的空隙里露出被油浸透的糙纸以及一个不大的塑料水瓶。
      西索小心的取出这两样东西,他掂量了下塑料水瓶里液体的分量,较上次轻了不少。看来被母亲近期饮用了。
      放下手中的塑料水瓶,西索的目光落到泛着油光的糙纸上。母亲藏起来的食物又被他找到了。或者说他一直清楚母亲偷偷藏起来的食物可以解他一时之需。
      实际上饥饿感对于西索来说,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饥饿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从出生伴随他到现在。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饥饿是个很好的朋友,无时无刻提醒他活着,引导他生存的本能,还会带来淡淡的快感。
      西索掀开糙纸的一角,已经有些泛黄的面包暴露在了空气中,已经吃了大半。
      避开母亲残留在上面的牙印,西索撕下不过一指长半指宽的面包条,放在嘴里抿化。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谷物特有的香味被轻微的酸涩替代了大半,面包显然已经过期。但西索还是享受的品味着,他并没有品味食物,他是在品味食物滑落食道进入体内一瞬时,消化器官叫嚣着争夺营养,却无法再索取更多——更加疼痛的饥饿感。
      西南方的屋顶遮盖不严,光斑零零碎碎的洒落在铺地的石块和木板上。只有西索知道其中有一处中空的地方,诚然,他比酒鬼母亲更会藏东西。
      西索从缝在衬衣背面的口袋里先摸出几个干瘪的植物花苞。他轻手轻脚的走到某一根木板旁,抓住它略微上翘的尾部,最终掀开。
      里面空无一物,但西索并没有丝毫意外。他把手探进里面,从两块岩石狭小的缝隙中牵出了条扁长的粗麻布。它包裹着的几样东西里有磨得锋利的石块、指甲盖大小的碱皂、尺寸最小的塑料水瓶以及和他手心里的那些同样干瘪的花苞。
      石块是西索惯用的自保武器,他在河滩边打磨了不少,平常用韧性十足的藤条捆绑在身上以防万一。石块的用途还有很多,例如研磨细碎的东西。西索就曾用石块将树叶捣的稀烂,就着雨水咽下度过艰难的食物匮乏期。
      绑上新的石块后,西索将母亲的面包和塑料水瓶放回原位。再度确认周围没有人后,西索捏着口袋里的坠子,缓缓抽出了手。
      伸展的五指中央,水晶坠子耀耀生辉。西索从未见过制作如此精良的工艺品,色泽清亮,带着没有丝毫瑕疵的淋漓美感。
      西索的手指轻轻抚过坠子顶端,上面似乎镌刻着某个无法辨认的单词——这是私人物品。
      西索没有把水晶坠子藏在某个地方,还是选择贴身携带。

      稍比他年长的男孩们在半途拦截住了西索。这是每个几天都会发生在贫民窟孩子中间的平凡戏码。显然,今天的孩子头选择了看起来身材比较孱弱的西索。
      “你找到了什么?”
      男孩们有的按住他的手脚,有的对他拳打脚踢,每一下都使出了全力。贫民窟的孩子没有除此以外的娱乐,暴力是他们发泄情绪的唯一手段。
      西索一声不吭的承受着,每个踹他的孩子都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就像避开默无声息游动着的毒蛇。
      “把你找到的全部都东西交出来。”孩子头扳过西索的头,恶狠狠的说道,“我知道你最近都在河里捞东西...说,是不是捞到了什么好货!”
      说着他一脚跺上西索的右手,几个花苞从西索的指缝间滚落,又被孩子头一脚踩中。
      “西索,你他妈就是个废物!”孩子头笑了,他轻蔑的瞥了眼被他碾得支离破碎的花瓣,“河岸上的野花你还这么宝贝的采回家,你是打算让你妈帮你插|在你的屁|眼上吗?瞧瞧你这张漂亮的小姑娘脸蛋。”
      孩子头不由自主的凑近西索,粗黑的手指滑过西索的脸颊,目光中带了点点暧昧。
      西索忽然一口咬住孩子头的手指,利牙狠狠陷入脂肪,与骨头相碰撞。
      孩子头一声惨叫,跄踉着退了一步。他一把攫住西索的红发,使劲拉扯试图让西索牙关松弛。
      “快打他!打他!”
      其他男孩这时也反应过来,急忙拽住西索,又一顿的拳脚伺候。
      可是西索不为所动,他死死的衔着孩子头的手指,鲜血顺着牙缝一滴滴流淌。孩子头忽然心生畏惧,他似乎从西索的瞳孔里揪出了几分笑意,从这个比他小很多的孩子眼里看到了嘲讽的笑意以及...些许快感。
      他不由打了个寒战,色厉内荏的指挥道。
      “快!快!快打他的脸!打他的脸!”
      孩子头松开西索的头发,挥起拳头一拳砸向西索的脸颊。却在贴近的最后一秒,被西索避开了。
      孩子头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他红着眼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手背。
      西索当着孩子头的面咀嚼撕扯下来的肉块,渗出的血染红他的唇瓣。
      “真难吃。”西索吐出被嚼的稀烂的肉块,碎片软软的摊在被碾碎的花瓣旁,他的唇角绽出了一个笑容,“你的肉臭了。”
      孩子头的愤怒胜过了心头的点点恐惧,他抬脚踩上西索的脸。
      “我要杀了你!”他大声嚷嚷道,脚力加深,“你这个该死的废物!”
      男孩们都从背后扑向了西索,没有人敢靠近他沾血的脸庞。即便它现在被孩子头的脚底覆盖,可是它带来那种毛骨悚然仍然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不要杀他。”
      一个温和的嗓音忽然响起。
      少女迎面走来,她波浪卷的金发比阳光更加灿烂,华丽的纱裙绷在紧致的腰身上流光四溢。
      “不要杀他。”她目光沉静。
      男孩们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了抓住西索的手,愣愣的望着不远处的少女。无论是少女如钟摆般摇晃的绿松石耳坠,还是衣袖间雅致的蕾丝镶边,一时间都令他们看的眼花缭乱...他们从未见过这般打扮的人,宛如金灿灿的钱币纷纷落落倾洒在他们贫乏的视野里。
      西索仰起脸对上少女如刃目光,不动声色的压低了手腕,手指线条缓缓松弛,露出石块尖锐的一角。他无声的笑了笑。
      只差一秒钟,只差一秒钟,他便可以让手中石块像狼一样狠狠咬住那个孩子头的咽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名为西索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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