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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之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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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羊角林子之所以这般称呼,倒不是因为它生的像羊犄角。相传前朝有个孝子,家中一穷二白,后来老母病死,拿了家中仅剩一只羊角做的号子在林边吹了三天三夜,只为了给母亲换口棺木下葬。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这里那片林子也就得了这么个名。后来因为世事变迁,改朝换代,那林子旁边住户为了躲避战乱尽数搬离京城,附近也就荒废下来。
周围没什么住户,也就代表着很难找到目击者。展昭琢磨着这些,穿过人来人往的大街,脑中一刻不停思索此事当如何处理。没到目的地,一时之间也不晓得如何才是上策。
也罢!现在多想无益,到了那里究竟有无线索,一瞧便知!
刘鼎玉一直不声不响跟在展昭身边,他看得出展昭一直在考虑着什么,惴惴然不敢开口。直到见那蓝衣青年剑眉微舒,唇边泛起微笑,才紧跟上几步,小心翼翼道:“展大人,我们——这是去哪儿?”
展昭转过头,奇怪的看向他:“不是去羊角林子么?令堂的事情总要查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留下来才是!”
“是,是。”刘鼎玉擦了擦头上因为赶路而冒出来的汗,一面点头应着一面有些讶然抬眼,带点说不出的犹疑,“真的要去?”
展昭正色道:“这有什么可作假的?刘掌柜,你说过令堂是在羊角林子被人掳劫,具体是在什么地方?”
“这个……”刘鼎玉又擦了一把汗,他似乎很容易出汗,这么一会儿拿着帕子的手始终在额头上抹来抹去,将那帕子生生湿了大半,瞧来很有些狼狈。“具体是什么地方小人也说不准,大人若真要去,小人前面带路便是。”
展昭沉吟了片刻,轻叹道:“如此倒真有劳刘掌柜了。”
说话间已来到市集上,来往行人擦肩,有不少认出青年身份,纷纷上来打招呼。展昭好脾气的应了,小心避过担着东西或是拿了大包小包的行人。他轻功卓越,步羁交错微动,轻描淡写与人保持适当距离,表面看来一如常人。
走了段路,忽然见到一旁门户内“蹬蹬蹬”跑出个小厮装束的青年,见到展昭忙上前一揖道:“这位便是展昭展护卫罢!我家主上有请!”
“主上?你家主上是?”展昭面色不动,心中忖度:这又是哪路神仙?
“小人主上就在二楼雅间,见到展大人路过,特地让小人前来相请。”那人明里笑的恭顺,眼神却别有一番高傲锐利,展昭甚至能从那其中读出些许蔑视来。这人的主上——抬头瞧了眼却是哑然,入目诺大的牌子端正儒雅的刻了“浅酌”二字,原来竟到了浅酌居楼下。
视线微转,已看到旁边有人倚窗而坐,半臂搭在窗沿,正对上自己视线笑的和气:“展护卫,可否赏光?”
元天日?
展昭微微扬眉,心中转了七八种猜测,面上依旧如笑春山,只抱剑朗笑道:“元公子客气!请恕展某这边还有要事处理,怕是要扫公子雅兴了。”
那元天日闻言,冷了脸看看展昭,眼中目光锐利起来。展昭却只是不卑不亢与他对视,全然一片诚恳。元天日瞧了他半晌,半边唇角一勾:
“展护卫当真不肯给面子?”
他本是开阔的长相,瞧来不过三十岁出头,双眉浓黑上挑,带动眼角也跟着斜飞,显得双眼凌厉;鼻挺且大,薄唇紧抿,留了些微胡须,整个人瞧来甚是凌厉邪狞。偏偏此时要做出和蔼的神色,硬是将那犀利的表情柔化几分,说不出的——怪异。
“元公子,非是展某不肯,实在是正事要紧。”展昭心里十二万分不想和这个人打交道——这人气势刚硬,眼中那种野兽般犀利的光芒掠夺性太强,绝对是个心狠手辣心机深沉的角色。这种人如果没有必要,展昭根本不想与之结识。
元天日却是一贯的不将对方明明白白的拒绝放在心上,只倚在窗边把玩手中酒杯,视线从展昭挪到刘鼎玉身上,神情变得玩味起来:
“展大人所谓的‘公务’,莫不是与这位刘掌柜的有关系?”
展昭不着痕迹紧了紧握着巨阙的手,正想回答,元天日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径自续道:“若是关于刘掌柜的,元某这里倒是有些事情相告,就是不知道展护卫有没有兴趣?”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自己还有拒绝的余地么?展昭沉默了一下,微低了头沉吟,又侧头看了眼刘鼎玉,后者只是低着头缩在一旁,他那庞大的身躯做出这种瑟缩的动作显得分外好笑,然而此时此刻,哪里又有心情去笑?
“如此,打扰元公子了。”
呼吸间下定决心,展昭抬头抱拳,同时对刘鼎玉点点头。刘鼎玉只是缩了缩身子,不答话。先前那下来请他的小厮立刻上前几步,半侧了身虚引:“展大人请!”
展昭不再多言,一撩衣摆与刘鼎玉一前一后迈入了浅酌居的大门。
……
进门,上楼,那小厮将他们引到靠里的雅间内,开了门一揖,就站在旁边不动了。展昭也不客气,进门的同时微微打量了下四周布置。
雅间还是自己所熟悉的雅间,平素与白玉堂也常来。屋中除了元天日,还有四个黑色衣衫的人分东南西北方向站着,单以气势来看,都不弱于一流高手;桌旁坐着的只有元天日一个人,之前那个文士却不见踪影。
桌面上尽是浅酌居拿手的菜色,摆了三副碗筷,除了元天日自己那一副,另两副对着门,显然是留给自己和刘鼎玉的。而那小厮在两人进屋后几步来到元天日身后,低眉顺目站着,显得恭顺之极。
“展大人,刘掌柜的,坐啊!”主人此时笑的很是和气,单手虚引,向着两人一挑眉。展昭看他一眼,拣了靠近门口的椅子坐下。元天日转头就吩咐那小厮替两人斟酒。
“元公子莫要忙了!”眼见那小厮拿了酒壶就要过来,展昭单手阻止,双目灼灼看着元天日,“展某上来不为吃酒,只想知道元公子打算告诉展昭什么?”
元天日笑道:“话总是要说的,但展大人既然上来了,何妨先喝杯水酒润润喉?”
展昭垂了眉眼,淡然道:“公务在身,不便饮酒。”
他此言一出,那小厮率先忍不住了,眼一瞪叱道:“好你个展昭!我家主人好心请你吃酒,你别不识时务!”
话音才落,忽见展昭抬起头来,一瞬间目光锐利如利剑,刺得那小厮不由得一抖,耳边响起那人义正言辞的声音:
“展某只识公理,不识时务。元公子若想谈论时务问题,请恕展某不便奉陪了!”说着竟霍地起身,一扯刘鼎玉就要离去。
“慢着!”眼见场面僵冷,元天日“砰”的放下手中酒杯,周围那四个黑衣人当即上前,将展昭二人团团围住,“展大人未免太小瞧元某了!当我这里是随便什么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
展昭轻蔑的瞥了一眼周围那些人:“元公子大可以试试,凭这几位能不能拦住展某脚步!”
……
马汉和赵虎巡街回来时,就见到白玉堂的小厮竹雨端着东西急匆匆向东院方向过去。鲜少见到这机灵的少年这般焦急,赵虎和马汉讶然对视一眼,正要离开,却见竹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忙冲上前几步扶住他:
“哎!稳着点!竹雨小哥,这是去哪儿啊?”
从险些摔倒的姿势中勉强立住足,竹雨不由得放下心来舒口气,听见赵虎大嗓门询问,一面扶正托盘上的东西一面转头强笑道:“是赵大哥啊!多谢多谢!小的去找我家五爷,这不?五爷才吩咐了叫我沏壶茶端点果子去。”说着举了举手中托盘,眉眼间却是掩不住的担忧。
“是白五侠啊!那你急什么!”马汉瞧瞧竹雨神色,一副恨不得立刻离开的架势,心中跟着有点忙叨,“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竹雨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抿抿嘴紧了紧手中托盘,“小的只是怕去晚了五爷说我——哎两位大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一步了啊!叫我家爷等急了可不好!”
“去吧去吧!”挥挥手示意无事,竹雨如获大赦般点头,转身一面稳着手里托盘一面冲去东院。两人瞧着他背影一个失笑一个低了头若有所思。
“这小子啊!毛毛躁躁的!”赵虎笑完,转头瞧见马汉那副沉思的模样,不由讶道,“哎?你怎么了?”
马汉缓缓抬头,皱眉道,“只是觉得好像……对了,刚才门口侍卫说过,白少侠的几位兄长来了罢?”
“嗯。怎么了?”赵虎一片茫然。马汉见他神色,自己也跟着笑了,伸手拍拍他肩膀,“没事!大概是我想多了——走吧!去厨房看看张婶有没有给留点吃的。”
……
待竹雨斟好茶,白玉堂挥手让他下去,手指触着被茶水烫的火热的茶杯,抬眼看向卢方和蒋平:“两位哥哥刻意支走展昭,究竟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个明白了!”
蒋平看看卢方,摇摇扇子又去看自家五弟,道:“展小猫办事我放心,有他在定然能帮上刘掌柜,好过我们几个在这里乱撞——是不是大哥?”
卢方“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勉强自己将重心先放在刘鼎玉那件事情上:“最近京城不太平,五弟,你这般长时间留在开封府也不是个办法,现在西夏人有些潜入京城,到处一片混乱。刘掌柜这件事就是例子。等正月过去,你和我们一起回陷空岛罢!”
白玉堂饮了口茶,放下茶杯站起身:“开封府的事情解决之后,玉堂自然会回去。这件事情我意已决,大哥不必再劝。”
“五弟!”
“倒是关于刘掌柜,”白玉堂似乎没听见卢方的话,自顾自续道,“我比较好奇的是,西夏人现在可以这么堂而皇之来到京城么?据我所知,西夏和我大宋这两年关系紧张,党项人要来京城,怕是不很容易吧!”
卢方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道:“正是因此,我才觉得最近京城混乱。西夏与我大宋近来摩擦不断,现在却能够在天子脚下掳走刘掌柜的母亲。客砂堂更是连威胁旁人做生意的手段都用出来的,种种迹象表明,现在京城实在不太平。”
白玉堂轻哼了一声:“这我知道。说不定玉堂知道的比你们还要多一些。”
“哦?”蒋平闻言抬眼,对白玉堂这句话大感兴趣,“说的也是!老五你最近常在京城,想必能够知道些我们未听到的消息吧?”
白玉堂像是想到什么,笑的有些不屑起来:“说起来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恐怕不多。除了这开封府,能知道此事的人十根手指也数的过来。”他顿了一顿,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卢方,“年前府内出了一件事,包大人遇刺了。”
卢方讶然道:“是什么人这般大胆,竟敢行刺包大人?”
“敢行刺包大人的多了!这个比较例外而已。”冷哼一声,白玉堂将之前关于王介生裴子彦张玉复的事情捡重要的讲了。当然因为十六刺的事情仍属于机密,略去不说,只说有刺客冒充包大人的同窗行刺。末了才道:
“那个冒充王介生的人是五爷亲自送去监狱的,当时用了点手段,从他嘴里抠了点有用的消息来。”
所谓“用了点手段”到底是怎样的程度,知弟甚深的两人自然明白。蒋平摇摇扇子,起身走到白玉堂身旁:“抠出来?看来那人嘴巴挺紧——什么消息?”
“那刺客是襄阳王爷派来的,而襄阳王最近与西夏频频接触,看样子是打算做点什么。”
这样一句话,不用多说,其中含义不言自喻。这下饶是卢方也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襄阳王里通西夏?”
白玉堂不言,抱胸向窗边走去。窗外树木郁郁葱葱,还能看见不远处院门口二哥和三哥在说着什么,不时打趣一番。他伸手关上窗户,密密实实合上,才道:
“他是不是里通西夏我不确定,但是——他想造反是毋庸置疑的!”
一言既出,屋中两人色变。
那天白玉堂将那冒牌的王介生送入大牢,那人原本嘴硬,又想自尽,却被白玉堂提前堵了所有去路。一通恐吓外加分筋错骨,终于撬开了那人的嘴。
据他所说,十六刺确实是接了襄阳王的生意,但刺杀包拯说来竟也只是个幌子。包拯乃是朝中重臣,属于当今皇帝的肱骨之臣。一直以来开封府又有像展昭白玉堂这样的武林高手保护,一般人想要行刺也难以得逞。
“此时刺杀包大人,对襄阳王来说是个一石二鸟之计。包大人若是死了,朝中必然混乱,襄阳王借机暗度陈仓,大事可成;若是刺杀失败,一直有人刺杀包拯,皇家的视线则会一直放在开封府,自身的注意力不免被引开。”白玉堂一面讲述能讲出来的事情,一面在心中暗暗思忖:
之所以选择十六刺,想必不仅仅看中了十六刺无败绩的招牌。十六次刺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可谓源源不断一波连着一波。这般花样层出,让人目不暇接,知情者注意力很难不被吸引住。
而包拯最初隐瞒关于十六刺的消息,就是出于稳定人心的想法。直到年前终于套出这些有用的消息,才决定将关于十六刺的事情继续隐瞒下去——知道的人越少,有些事情才更好施展开手脚。对方既然自认为得计,就让他继续好了!
蒋平皱皱眉,伸手扯扯自己的小胡子道:“照你这么说,是那个刺客透露了襄阳王想要谋反的消息?确定么?”
“八九不离十。”白玉堂扬了扬眉,神色间竟透了几分讽刺。“因为在这之前,皇上就曾察觉到襄阳王的野心。所以曾与我和猫儿做了个交易。”
“什么交易?”
白玉堂笑笑,打出了这张王牌:“我们替他做一件事,他再不干涉我和猫儿之间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