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南瓜》棘坷

7、再遇热沙

　　把热沙放在山洞里的大石上，毓南变回人形，凭着嗅觉摸到热沙腿上的伤，垂下头，为他吸出毒血。因为不及时，毒血吸了好久才全部吸出。
　　毓南伸手，抚上热沙的脸颊，手指扫过他的眉骨、鼻梁，指腹摸着他的眼和唇。热沙的眼睛应该很大，一定是像晏思。嘴唇和鼻子倒是像他。
　　这是他的儿子。
　　毓南深深叹一口气，他多想热沙叫他一声爹，一声就够了。他只见过热沙刚出声的样子，那时他还是只闭着眼的小白虎，如今都这么大了。想来，他残废也五年了。
　　毓南伸手捏捏自己冰冷的残肢，它们虽有骨头撑着，但除了偶尔抽搐，都像死了一般了无生气。他双手撑地，残腿被拖在后面像两只木棍。这山洞是他眼瞎之后进来的，毓南虽在这里住了几年，却仍没有形成很好的方向感。两手向前爬了一会儿就要腾出一只手摸摸山洞的石壁，确认自己没有弄错方向。
　　现在该是正午了，毓南的眼睛彻底盲了，连光都感觉不到，但是爬到洞外时双目的刺痛感告诉他，现在太阳光很足。
　　毓南回过头，听了听热沙平稳的呼吸，再等一会儿，就把热沙送回晏思那座山里吧，要是等下这孩子醒过来了，他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毓南摸摸热沙的身体，体温正常，看来蛇毒都吸干净了。他狠狠吸了一口儿子这样近距离的气息，感到无比满足与温暖。
　　毓南变成虎妖，轻轻把热沙叼起，飞到对面那座山上。嗅着晏思的气味不太远了，便找了摸了快空地把儿子放好，自己飞到一颗繁茂的大树上，短短一截身体卡在树枝中间，静静地守着热沙，直到他醒了为止。
　　终于，听到下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是儿子醒了，毓南无奈地摇摇头，只能闻到气味，看不到，都不知道热沙此刻是怎样的表情。
　　热沙的气味远了，毓南突然轻笑出声，这个小家伙，要成为大妖怪，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今天是有惊无险，毓南本想飞回去，但这是第一次他离晏思他们如此近，五年了，还是这样放不下。毓南把坐得僵硬的残腿搬了搬位置，又一个人呆了好久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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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沙第一次骗娘，说是想出去散散步，其实他是跑出去了。因为他一直在想，那天是谁救了他。

　　他中了蛇毒，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看到一个男子在为他吸毒血，就那一瞬，而后他稍作环顾，便又晕过去了。
　　但他还记得，那个气味，和芷原芷洛叔叔们身上很像，难道他也是虎妖，他是谁？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救了还把自己放在离家不远的林里，难道他认识娘或自己吗？为什么不让自己见到他？
　　他想找到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特别强烈，让他不能再忍受。

　　可是，该上哪儿去找呢？

　　虚实那天一心想着帮热沙吸净毒血，又担心他醒来被发现，毓南自己都没想到去找点水来把嘴中残留的毒液漱干净。这几天一直觉得不大对劲，倒也没介意，以为是残肢又痛起来连带的，到了昨天，毓南才发现自己中了轻微的蛇毒，他窝在大石上，意识断断续续地不清醒。

　　热沙站在山顶上，心想，既然是在山洞里看到那个人，那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一个山一个山的找吧。
　　可惜他完全是向反方向找，热沙还小，不会飞，只能疾步跑，从清晨跑到正午，汗水湿了衣服，山洞是寻到了几个，却都不是。他无奈，顶着烈日往回走，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变身为白虎，穿越在树林间，打算去另一个方向的群山里看看。

　　毓南迷迷糊糊地躺在大石上，浑身发烫，残端像是被贴在热锅上一样烫得难受，他的残腿不能动，只能伸手胡乱地去摸，却摸到一团冰冷无力的软肉。
　　他在大石上翻滚着，想借石头的温度让自己不要那么难受。他目不能视，一个翻身，从石头边沿滚了下去，毓南来不及反应，咚的一声，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稍有弯曲的残腿最先着地。
　　此刻，他真是恨死了自己这样没有的身体，尤其是这一双像个玩偶的腿一样不能控制的残肢。明明有骨头却不能动，明明有骨头却不是自己的，想来都可笑。
　　他用手按住摔得破了一大层皮的残肢，渗着血的皮肉被手这样一触，锥心的疼，自己的血的味道浓浓地团在他的鼻处。毓南自嘲地笑了笑，闭上早已不再明亮的双目，逃避似的睡过去。

　　沉睡的毓南不知，在他摔在地上不久后，洞口，便出现了一只华美的白虎，他睁着湖水一般清澈明亮的蓝眼，粉色的鼻子细细嗅了嗅。他的皮毛纯白洁净，在阳光下泛着亮光，他摇摇尾巴，进了山洞。蓝色的眼睛眨了眨，低头嗅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味道，没错，就是他!

　　啊！他竟没有双腿！热沙想到了娘口中的爹，也是没有双腿。
　　热沙化为人形，皱着小小的眉头仔细查看毓南的伤口，他已经从晏思那里学来不少医术，正准备为他包扎伤口，却看到他的伤口在自己愈合。
　　像芷原芷洛叔叔们一样的自愈能力！热沙看得呆了，这个妖，是谁呢？

　　毓南隐隐约约觉得那浓重的血腥味淡了，随之而来的，竟是热沙的气味！他猛然醒来，惊得瞪大双眼。
　　热沙也被毓南吓了一跳，这样被他直勾勾地看着，热沙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再看这男子，却没有丝毫反应。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他这边，却又不像是在盯着他看。

　　毓南皱起眉头，一定是中了蛇毒，嗅觉没有那样灵敏了，再加上血的气味，让他根本没有察觉到热沙，就让他这样进来了。
　　此时此刻，父子二人陷入沉默。

　　热沙看着毓南的双眼，蓝色的，又没有双腿，气味和白虎族如此想像，难道是爹？！
　　但是，爹不是早就死了吗？而且，娘说爹的眼睛很亮，可眼前这人的眼睛虽是蓝色的，却是没有光亮的浅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