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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双全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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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倒是忘了说一件事,今夜极静,山静了,虫寂了,像是串着一起来的;连那仲秋的月亮,虽是乍满还缺,会说话似的,也只静悄悄地挂在夜幕上。
可今晚却又注定不是个静寂之夜,我看着眼前俱是一脸肃穆的几人,在这静寂得让人发怵的环境下,我尝到了心慌的感觉,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昭示。
来的人,不只逐梦。
“尔等为何而来?”我皱眉看着眼前的逐梦与那几位领主,思及那些可能,我接着道。“可是发生了什么祸事?”
逐梦神色微妙变化了一下,月光照在她的面容上,如水一般清冷。“在我等禀报什么之前,逐梦想君上有必要解释一下,那屋内为何有个凡人。”
我闻言眸色一凛,眼看除了逐梦,其余几人脸上也有了质疑之色,也终只得妥协。“陌桑自是识得分寸。”咬了咬牙,我轻吐一口气,喃喃道:“她,不会碍事的。”
我原想着那丫头最多不过是个凡人,想着忽悠一下他们,盖是不算什么大事的,但却绝未想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事。
“君上,吾等大错,愿受罚!”
“诸位快快请起!”我看着他们忽而一声不响地重重跪下,只觉得不比是恍若被万千高山所压下。
“只是吾等请罚之前,望君上能早断了这凡缘。”我正待要扶起那为首中年模样的人,却见他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我,又道:“南生虚长君上两千岁,一直承蒙君上尊敬。今日之事,吾等本不应逾越,确是怕君上难免行差踏错啊。”
我闭眼沉思,却愈发不得要领;想来最好的解释便是,作为领军者,我确实不该有那么多的自由。想是自己近来确是方唐了点?我苦笑不已,竟是能惊动这么一帮长者……
看着眼前锃亮犹如宝剑出锋的双眼,我的神色却开始恍惚。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与吾父谈笑风生的南生叔叔,何时有这般眼神?都变了,我退后了一步,所有人都变了,看了眼低垂着头,辨不清神色的逐梦,我终是叹息了一声。或许不曾变的,唯有那些早早便离世的人。
“都在逼我……”我低眸环视了一圈,却是止不住冷笑。“一个凡人而已,何尔值得你们如此用心?”
“君上素来仁慈,但万万要谨慎行事,莫不可肆意妄为。”
我看着他脸上神色倒是凛然,但听着那“肆意妄为”四字一落,却愣是听出了冷然残忍的味道来。“仁慈?不就是懦弱吗?”我苍凉大笑,“这话我可听上一任的蛟将说过了。”
“若离将军所做非错……”他倒是接得快得很,恍若丝毫没有细想过,怕是从心底便是如此认为的。
“哦?那错的就是我了?所以我就要学她手刃至爱是吗?”我对着南生等人狞笑,“如若我说不,想来你们就都要反了是吧!”
南生眉头都打了结,这是不管我是那个谨慎狠辣,却对他尊敬有加的蛟将,还是昔日作为孩子的我,都绝不会说的话。“君上!情爱本就能伤人,异族更是……”
“不要再说了!”我冷哼一声,已然拂袖转身,倒还是止不住弯了嘴角,想来我也是天生爱笑啊……“若你们不愿,也大可不必如此叫我。待龙神重临,陌桑自会请殉,亲自了断,好绝了你们的疑心!”
“君上!”
“我不说第二遍。”
“南生领主,各位前辈,你们暂且先自回去。若你们相信逐梦,便将一切交给我吧。”
听着这身后这些话语,我心内嗤笑,却是大步离了开去。
“君上。”
“逐梦,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呵,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故事,谁没有过年轻的时候呢?”
沉默了片刻,我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当初,年幼的我站在她的面前,瑟瑟发抖,甚至不敢直视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若离。”
“叫什么名字?”女子神色淡漠,浑身冷如一座冰山。
“陌桑。”我颤音道,却实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因为名字,包括我的一切,自我出生时便是早早被知晓透切的。
我还正自出神,却听得她断喝道:“别在本君面前畏手畏脚的!”我被这声断喝嚇了一跳,呐吶不敢出声。
“听闻你出外游猎之时还曾放了一只幼犊……”若离生就一副好皮囊,这话说得尚算是语气随和,却还是让我感觉到了压迫感。
“我……我……是……”我嗫嚅片刻,刚要作答,却是听得她冷笑一声道:“本君就知道,异数之后的也只会是懦弱之徒!可惜我终究是老了……”她叹得一声,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明明说着悲伤的话,却是连神色都不曾改变丝毫。“若说到我想要的狠,那人却是谁也替代不了啊!”
她虽不言明,我心里却是了然她说的是谁。毕竟当年之事闹得可算是大的,怕是已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倒敢抬头看我了啊……”我闻言却是有些愣神,原是我早不知何时已然抬头去看她。
若离说着走前数步,低垂着眼睑细观我脸上神色。“黑蛟不该有一颗善良的心,更枉论对于蛟将来说,仁慈就是懦弱。”
“对于蛟将来说,仁慈就是懦弱。”我重复了一遍,转身对逐梦说:“这么多年我一直牢牢地记得若离的这句话。”而后一步步地成为了她所要求的那个样子,变得与她一般性情,直至到崇明死后。
“逐梦,直到她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若离爱上的,就是她的异数,平川。”我略作停顿,却是想到了彤云曾说过的话。“若离虽是面冷,天性却是善良的,因此对当初那个假装良善的平川,她是真的把他当作徒儿,甚至于到最后,是情人……”
“可惜,终归是他要杀她,她亲手了结了他。”
“天劫之前,她怕是早知必死,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与我‘我生来就是,但我又从不曾是。’”
“逐梦,这也是我现在想说的。”生而为王的命运,并不是谁都想要的。对于若离来说,或许是平川对她造成了影响,又或者是她自己勘破的。反正到了最后,她终是找回了自己。
“君上,你莫要枉自菲薄……若离将军是为情所困的,你……”
“逐梦,”我打断她的话,“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我不自在地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苦涩的笑。“我有,所以我明白那种感觉,明白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我已经负了微仪,不想再辜负一个喜欢我的人了。”
“人人皆道若离蛇蝎冷情,微仪貌丑粗野,必都是要敬而远之的。却又谁真的了解她们,真的在意她们?哼,不是谁都是彤云,谁又是注定得不到幸福的?”我仰望着那一贯清冷的明月,心中像是又冷了几分。“若离的好被平川践踏了,微仪的喜欢被我挥霍掉,有谁会知道她们是好姑娘?呵呵,其实我与平川,都是那负心之人。”
“知道吗?逐梦,我很羡慕你父母之间的感情,那种互相许下不死之诺,虽死而又未竟的感情。其实我也曾想过,如若微仪不死,我定会好好待她,但我又真真切切地知道那感情是不同于崇明和彤云的……直到遇上了她,我却好像突然找回了自己。”那个外表谦恭内向,实则任性妄为,懦弱却又躁动的我。
自知得倒也不算太晚罢?我不自觉地笑出了声,颇有几分自嘲。“逐梦,你已经长成如此美好的大姑娘了,再等陵儿回来,我的余生所要做的,就算是完成了。可是逐梦,凡人的一世很短,我也只是想好好地待她一生。”
“你能理解吗?”我看着数十步外娉婷玉立,毫不逊色于当年彤云的逐梦,却未敢将也曾觊觎过她的话说出来。哈哈,要真说出来,那多尴尬啊,毕竟我年纪都能当她爹了,也只能幸亏逐梦虽说是心细如发,怕是不曾想过我竟会有如此龌蹉想法。嗯……我倒怕真的被她当成变态,毕竟脸皮我还是要点的。
“逐梦愚钝……”
“不,”我语意虽坚决,却是轻声道:“逐梦有多聪明我自是知道的,你清楚我说的是什么。”我若死了,她便是下一任蛟将,其实平川那么做也不算错罢,谁又愿意屈居人后?或许我应该庆幸我比若离幸运,因为小逐梦好像并不想我死啊。
逐梦蹙眉,却难得有几分不太明智的契而不舍。“逐梦……”
“莫要再说了……”我笑笑,顿时明了她的嘴硬心软,假装是随口一问。“我死了,逐梦丫头会难过吗?”
“君上,你的一生还长着呢!还有好多事未做呢……怎要言及自戮。”逐梦一下跑到我面前,脸上隐隐透着怒色。
我深睇着她,却是良久的沉默,为着缓和一下气氛,我打了个哈哈。“啊啊!其实还有啦,逐梦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罢?我还真想见小丫头作那新嫁娘的装扮啊。”想着若是也和那崇明老小子一般看不着的话,也算是可惜的了。
见着逐梦神色更是肃瑾,看来这话儿倒是收效甚微……我强自笑笑,指着心口道:“反正我本就活不久了,那些生死关头留下来的伤可都不含糊。”我指尖停在一处,心却麻麻的感不到一丝痛觉;只是,又有谁是不害怕死亡的?我眨眨眼,半是轻松模样地道:“以我的状况,是决计渡不过那道死劫的。”
随着我话落,四周倒是什么声响也不曾再有。整座山皆是寂静的,那清晖却也只是徐徐泻下,了无声息的,恍若怕扰了谁的平静一下般。
“陌桑……”
见她竟是哭了,还直呼了我的名字,我征愣得不轻,要知道自她出生至今,她哭的样子确是寥寥得少见的。“呀!逐梦小丫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了呢?”她小时候大概是不懂事,就是随着彤云,直呼我的名讳的。一晃眼竟就这么多年了,听着她叫得那一声,我脸色一柔,一如她少年时那样揉着她的发,却又确是恍如隔世般了,“没礼貌的小丫头,别管那么多了,每天开开心心的,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