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后》桃花农

6、六

　　六

　　车子一开到医院，还没停稳，泷泽就先开了车门往外奔去，光一拦他不住，只好赶紧找地方停好车子，和伊崎兄弟会合在一起。
　　右典看着早已不见人影的医院正门，啧啧有声：“我都不知道原来他短跑这么厉害的。”
　　光一噙着一抹洞悉的微笑，“他刚才还说不敢去看来着。”
　　央登看着这两个也许跟狐狸有一拼的人，为泷泽默哀一把，拉着他们说：“我们也赶紧进去吧。”三人便一起走向医院大楼内。
　　泷泽跑进大厅里，对着各条分支的路不知所措，才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到哪儿去，正想问服务台的护士，就看到堂本刚从一边走了过来。
　　“咦？秀明，怎么这么快？我不是说了不用急的吗……”刚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边说边向他身后望去，想找到应该不会离他太远的另外三个人，却被泷泽先一把抓住。
　　“他呢？在哪里？怎么样了？”急切的问话泄露出他的紧张，其实，现在的他也根本无心掩饰。
　　“啊？”堂本刚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为什么把自己的手臂捏得这么疼，“你说翼？他已经包扎好也打上石膏了，没事了啊。”
　　“……呃？”泷泽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理解能力。
　　“泷泽？”
　　听到背后的声音，泷泽立刻回头，一个护士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今井翼过来。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虽然胳臂上缠了些绷带，左腿打了石膏，但怎么看……都不像有什么大事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已经来到他们二人面前，今井翼对于在这儿看到他的出现很是意外，看看刚，而刚则回他一个耸肩。
　　突然之间感觉绷紧的全身一下子泄了力气，少了支撑一般，泷泽低下身，双手支在轮椅扶手上，在今井翼的颈边长长呼出口气，感觉眼眶又有些湿润。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吧？此时的他明明心中大石一下子落了地，却找不到可以抒发满腔狂喜的方法，只能任自己贴近了去感受他真实的体热，来让自己相信他真的平安无事。
　　泷泽秀明突如而来的亲昵动作令今井翼十分不习惯，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转了样，可偏头一看他紧闭的双眼上轻颤的睫毛和微抖的嘴唇，一时间竟想不到去推开他，被他炽热的鼻息搔得脖痒，俊朗的脸庞变得越来越红，完全不知所措。
　　正在两人气氛极微妙，刚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之时，光一和伊崎兄弟三人终于也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右典立刻不客气地吹了声口哨，而光一则是微微咳了一下。
　　被他们一“提醒”，泷泽才回过神来，赶紧站直起身，回头一看到某人，马上想起令他心脏经历了一次过山车的罪魁祸首，“光一！你居然骗我！太过份了害我白吓了一场！”
　　看着怒气冲冲的泷泽走向他，光一仍是镇定地微笑，在他走近到一定距离后，用不大不小旁边几人能听见而今井翼恰好听不见的声量说：“刚才你不是还担心有些话会再也没机会说吗？现在你最该做的，应该不是来追究我吧？”
　　泷泽止步，仍然气呼呼地看着他，但话已经听了进去，一冷静下来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光一这番举动的用心，如果自己不被这么生死关头刺激一下的话，要承认自己喜欢今井翼，恐怕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去吧？那样子只会浪费更多时间，让翼离他越来越远而已，而自己也一定会在觉悟后更加后悔，而现在，并不晚，虽然过去已经不可能再弥补，但他可以从这一刻开始努力，重新得到那颗珍贵的心。
　　“这次先欠着，回头找你算帐。”泷泽笑着冲他比比拳头，而光一知道他已经想通，也微笑着点点头，对自己的好友送上最真心的祝福，希望，他们两个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泷泽转过身，深深地看向今井翼，半分也移不开，心中满涨着喜悦和疼痛，为自己的醒悟，为即将要说的话，为还能看着他，一步步走向他，心跳得快要裂开，急切而惶恐，又莫名地高兴想要大喊出来。
　　弯下腰，对上今井翼戒备的眼，为他涌上一阵心疼，如果不是自己，如果不是当初他偏偏喜欢上自己这样的人，以他优秀的人品和挚烈的情感，又有谁会拒绝得了他呢，早该寻得一份幸福了吧？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有一双如此坚强而脆弱的眼。
　　“翼？翼，翼……”手握住他放在膝上的双手，泷泽鼓起全身所有的勇气，一字一字地说，“我爱你。”
　　……
　　应该有怎样的感受？今井翼感到很奇怪，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冷静地问自己这个问题。也许是被逼得理智了太久，已经习惯了去想，去分析，去保护自己，而不让冲动凌驾于理智之上，但是，为什么这一刻听到了他的话，还是不争气地想要哭？鼻子酸痛得快要不能呼吸，胸肺间热烫的情绪烧灼着全身每一个部分，无法克制地颤抖，极度的狂喜，还有震惊，委屈，愤怒，悲伤，一切的一切，混合成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阵阵心悸，五脏六腑都生痛，想要大喊出来，想要抓着他拳打脚踢，想要拼命哭泣，想要紧紧抱着他再也不放手。
　　但是，最终还是化成了漠然。
　　今井翼平淡地，尽管气息不稳嗓子抖颤得几乎哽咽，但仍是不带感情地说，“这句话你应该在七年前说。”
　　一句话，却令泷泽秀明有如晴天霹雳。尽管他已做好了准备，翼不可能轻易接受，但听到时仍是心痛难当。
　　泷泽苦涩地笑，痛苦的表情令今井翼也忍不住闭上眼睛，但仍能清楚听到他说的话。
　　“七年前的我，绝对不会说。”
　　“……是啊。”如果当初他说了，一切也就不会是这个样子，那现在，又何必……
　　然后，泷泽慢慢地松开握着的手，今井翼缓缓睁开紧闭的眼。再也没什么话可以说出口，两个人对着，却只能沉默。
　　旁边四个人一直看着，却也是无话可说。
　　帮不了，劝不开，他们两个人明明是在一个表白，一个拒绝，却好像早已有了默契，完全没有插进去的余地。
　　连右典那样的人，也只能看看泷泽，再看看今井，然后也微微皱起了眉，悄悄地伸手握住了身边央登的手，握得死紧，不肯放开。
　　光一也只能在心底微微一声叹息。
　　走上前，搭上轮椅的后推扶手，光一边以眼神示意刚边若无其事地说：“先送你去病房吧，医生有说要住院吧？”
　　今井翼终于垂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覆成一片黑影，深深浅浅。
　　“嗯。”
　　刚接到光一的暗示，一看那刚才来时的护士早已不知哪里去了，便走到服务台去处理相关的住院事宜，让光一先推今井过去住院部。
　　央登和右典走到泷泽身边，轻拍他的背，给以无声的安慰，却一眼瞥到他的颊上，倏地滑过一滴水珠，直滑到腮下，停留了片刻，再消匿不见。
　　“秀明……”

　　病房外，光一和刚并排站在门边，身旁的玻璃后，今井翼安静地躺在床上，看似已经睡去。
　　“他们……难道真的就只能这样了么？”刚无奈地问，如果可以的话，他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两个好朋友就这么结束，明明互有情意，却不能在一起。
　　光一微笑地摇头，凑到刚的眉边轻轻亲吻一下，“我相信不会的，只是要解决他们以前的问题，那才是他们现在最大的阻碍。”
　　有些疲惫地靠到光一的肩上，刚喃喃说：“我希望相爱的人可以幸福。”
　　“我也希望。”
　　揽着他，光一考虑着脑中的一串人名，应该问谁比较好呢？对了……那个人，居然差点忘了，相信从她那里一定可以得到比较有用的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