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怨尤》皓雪溶月听雨楼

25、第八章 下篇

　　这世界太多相爱的人已分开
　　却将爱错的陌生人拥入怀
　　我在你的世界已不存在
　　心跳，停在最初的告白

　　红色法拉利驶进了东京当地最好的医院，当然，这也是南野集团的财产。

　　一脚刹车后，南野秀一顾不上锁车，直接抱起杨光就往急诊室冲去，塔矢亮则反应神速地跟在后头。
　　“把司马医生找来。”南野秀一人刚到急诊室门口，就嚷了起来。
　　迎面而来的是急诊室当日的负责人，却听到有人直接喊了另一个医生的名字。自己的医术没被看上，医生总是有些光火。正要发作，看见冲进门的人，到嘴边的话又给噎回去了。转身告诉身边的护士，赶紧给司马医生打电话。
　　把杨光放在病床上，吩咐直接推进急救室，南野秀一就直奔司马医生的办公室，留下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塔矢亮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这样的场景，就像梦魇，这三年来一直纠缠着他，挥之不去。三年前，当他从棋院后面的樱树林把已经陷入昏迷的进藤光送到医院，送进手术室，同样是抢救室的大门阻隔了他，然后，就是苏醒后的光和他说分手，然后，他的光就凭空消失在空气中，三年来杳无音信。
　　塔矢亮不知道他已经多少次被这个噩梦惊醒，而今，这个场景有实实在在地重现了。塔矢亮感到惶惑，感到恐惧，感到无助……
　　看着紧闭的抢救室大门，塔矢亮呆呆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目无焦距，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现在他还能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南野秀一口中的司马医生医术精湛，却有些心高气傲，但与南野是称兄道弟。他刚刚交完班，正在自己的房间的沙发上休息，就听到了广播里的声音。翻了个身，司马打算继续和周公聊天，毕竟，现在是他的休息时间。然后，就是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
　　被人搅了好梦的司马医生一跃而起，想看看是哪个没长眼的。然后他看到了冰块一样的南野秀一，眼睛里满是着急。
　　“是他……”司马二话没说，直奔抢救室。
　　这些年来，能让南野有这种表情只有那个男孩。司马有些时候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死党对于那个琥珀色男孩那么关注。如果没有那个雨夜，他们两个人的世界根本就没有交点。南野秀一兴趣很广，但不包括围棋；而那个琥珀色男孩的生命里，好像除了围棋就没有别的了。
　　有些时候，司马真的有些妒忌那个琥珀色男孩，南野从来不跟他说不的。那个男孩的事情，司马也知道一些，同情是有的，但是，南野对他，有些过分了吧。
　　但这些话，司马也就自己想想而已，要是让南野知道了，呵呵，自己的逍遥快活的日子也就到头了。想起家里给安排的那些相亲活动，想想那些勾心斗角的家族斗争，司马还是愿意安安静静地在医院里呆着。

　　发呆的塔矢亮看到南野和另一个医生风驰电掣地向急救室奔来。这就是南野所说的司马医生吧。尽管对南野没有什么好感，但塔矢亮知道，南野秀一会给光最好的，而这或许是他给不了的。光，我们的未来还能一起走下去吗？我们，还有未来吗？

　　尽管着急，南野秀一和塔矢亮一样，也没能进入抢救室。感受到塔矢亮的目光，南野秀一从抢救室门口转过身，径直走到塔矢亮身边坐了下来。

　　静默。
　　许久之后，是塔矢亮先开的口：“我知道他是进藤光，我也知道，你对我们的过去是清楚的。只是，能请你告诉我这三年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塔矢亮的声音有些发颤，甚至可以听到一丝请求的味道。
　　还是静默。时间长得让塔矢亮都以为南野秀一睡着了，没有听到他的问题，或者已经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他的问题。
　　两个很焦虑也都很纠结的人就这么坐着，让空气中本来就让人窒息的气息更增添了一份压抑。

　　“光是你的劫，还是我的劫啊？”许久之后，南野秀一忽然悠悠地说了一句，让塔矢亮有些不明所以。
　　然后，像是喃喃自语，南野秀一继续说道：“三年前的一个雨夜，忘了要做什么去了，我在医院门口差点撞上了他。当他猛然抬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他有些迷离也有些惶惑的眼神，还有那在雨中洒落的棋子。”
　　塔矢亮静静地听着。心像刀割一样。他当然知道那漫天洒落的棋子就是他送给他的那盒。只是，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在那样一个雨夜，光要带着那盒棋子走出医院。
　　“你知道，当年的我也算洒脱，你要说是纨绔子弟也不算过分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让那迷离而惶惑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吸引了。”
　　“呵，光的眼睛就像美酒，让人沉醉。”塔矢亮也开始自言自语，声音里满是温柔和情意。
　　“没等我下车，他就倒下了。”
　　塔矢亮皱起了眉。
　　“我下车想看看他怎么样了，才发现他已经昏过去了。”
　　塔矢亮的拳头不觉攥紧了。
　　“我当时把他抱上车的时候，才发现以他的身材来说，他的体重好像不是很正常，而且正在发烧。”
　　“是啊，当时的他，过得很艰难。”塔矢亮的思绪再次回到了三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里。
　　“我当时就把他送到了这里。因为这里有全日本最好的医生。”
　　“就是刚才进去的那位？”
　　“是啊。他是我的死党，也算是一位纨绔子弟吧。只是，他比较喜欢当医生，不喜欢家族生意。”
　　“后来呢？”
　　“他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司马说，他的身体太弱了，抵抗力很低，所以他反复高烧，而他的心肺功能，也已经不能完全恢复了。所以尽管司马是最好的医生，但其实他的身体一直也没能完全恢复，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让他胡思乱想，也不要让他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因为，太急促的呼吸，以他现在的心肺功能，承受不起。”
　　塔矢亮猛地抬起头，看着南野秀一，满目惊恐。
　　“你知道吗？司马老跟我抱怨，为了光，他得多损伤好多脑细胞，折寿好些年。所幸，光醒来以后，不记得原来的事情了。我带他看了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医生，最后的结论是，他把他的部分记忆封锁了。但同时，我也发现，他把他自己也封锁了。”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或许忘却对他来说不是件坏事。”
　　“是啊。我让人去查了他的身份，当然，也包括你和他的那些事情。”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错了，我……”忽然，塔矢亮觉得自己当年向光的表白，似乎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而如果能够预见后续发生的种种，塔矢亮不能确定自己仍否会坚持当初的表白，抑或者，将那份情感深埋心底，让两个人过着正常的生活。那样，两个人还能共同追逐神之一手。难道，真的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
　　“你知道吗？即使是在他昏迷的时候，他手里还是紧紧握着那颗黑棋。”
　　“黑棋？”塔矢亮一时间不明所以。
　　“就是他脖子上那颗。”
　　瞬间，塔矢亮泪流满面，“光……”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光这一辈子，和围棋是不能分开的，至于和你之间，说句心里话，我不希望你重新回到他的世界。因为，这将给他带来的痛苦可能是毁灭性的。
　　“你知道吗？当时的光，像个满身裂痕的瓷娃娃，我真的担心一个不小心，他就碎了，而我花了整整半年时间，一边帮助他调养身体，一边尝试着走进他的世界。当那一天，他忽然叫我‘秀一’的时候，我觉得我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就开心过。所以，我尽所能纵容他。他沉溺在围棋中，感觉就像是宿命的牵绊，有时，我真的觉得，尽管在事业上我能够呼风唤雨，但是，面对那翻云覆雨的命运之手，我真的是无能为力。我重新给他起名为杨光，因为我觉得他就像太阳一样，总是能照亮周围的人。而光，也正好是他原来的名字。”
　　“杨光？阳光？他正是我生命里的阳光啊。”塔矢亮轻轻的叹道。
　　“半年后，我把他带到了中国。一方面，我需要拓展中国的市场，而光，除了我，就只和围棋交流；另一方面，正好我在中国认识几个围棋界的人，也可以陪他一起下棋。这样的生活过了两年多。直到后来忽然有一天，当他告诉我他要回日本参加职业试。因为他几乎不和别人交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当时我就已经感觉到，如果他回到日本，一定会遇到你，而他，是不是也会重新回到过去？
　　“你知道吗？我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唯有这次，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会怎么发展？但是，他的坚持，他的固执，有些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也许，正如司马所说，我惯他惯得太过分了。”说着，南野秀一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光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人不自觉地想宠他，惯他。我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顺其自然吧……”这一次，轮到南野秀一感慨。
　　两个人又一次陷入沉默，只是这一次，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因为急救室里面的那个人，似乎没有那么浓烈了。

　　抢救室的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椅子上的两个人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同时弹了起来。
　　首先映入两个人眼帘的是司马那张有些疲惫的脸。
　　“怎么样？”两个人几乎同时问道。
　　司马看着塔矢亮，皱了皱眉。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南野秀一，“死不了……不过在这样下去，他没死，我先死了。”
　　“我说，你就不能说点人话啊。”南野秀一没好气地说。
　　“我说，我刚下班，就又被你拽起来了。你是上辈子欠了这个小鬼的是怎么回事，怎么连我都搭上了。”
　　“废话少说，光到底怎么样了？”
　　“受了点刺激，心跳急了点，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之前太安逸了吧，所以这次反应大了些，习惯了就没那么厉害了。”
　　“什么叫习惯了就没那么厉害了？”
　　“就是叫你不要把他保护的太严实，让他自己发展出一些抵抗能力。”
　　“他的抵抗力本来就差啊……”
　　“是啊，但也不能天天不见光啊，抵抗力是需要培养的。唉，说了也白说，遭罪的反正是我。”
　　司马一边摆摆手，一边越走越远，“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如果那个小子还没死，今天就不要再找我。”
　　南野秀一正要发作，就看到被推出来的光。看上去，脸色还是苍白，而且，昏睡中的光似乎并不安稳。
　　“送到特护吧。”南野秀一吩咐道，然后他转身对塔矢亮说，“你也回去吧。”
　　“我……”此时的塔矢亮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
　　“刚才我在棋院问你的话，你还记得吗？你是要他过进藤光的生活，还是杨光的生活？”
　　“……”塔矢亮又一次无言以对，但是，他还在坚持。
　　“如果你们是命中注定在一起的，那么，今天是不是在这里陪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希望在这个时候还要找保安送你出去。”南野秀一的语气又冷了下来，下起了逐客令。

　　尽管不舍，尽管无奈，塔矢亮还是离开了。但是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医院的，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南野秀一告诉他的关于杨光的故事让他既期待又害怕，他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回到了家，蜷缩在自己房间的角落。
　　泪，顺着双颊滑落。
　　当年的他，可以说是在围棋和光之间，选择了前者。因为，他从小受到围棋的熏陶，他和光也结缘于围棋，当时他根本不能想象将围棋从他的生命里抽离之后，他的生命里还剩下什么。但是，当光消失后，他才发现，那才是他生命的阳光。没有了阳光，他的呼吸都是艰难的。只是，当命运的车轮转到了今时今日，当他需要重新面对一个将自己封锁起来的光时，塔矢亮真的不知道，重新揭开那些疮疤后，光的身体是不是能够承受那些逝去的生命之痛，是不是还能回到他的身边？又或者，维持现在的状态，即使只能远远地看着，但他能相对健康快乐地活着，他们之间，仍可以一起下棋，一起追求神之一手，这不正是当年自己所计划的吗？
　　塔矢亮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不像你的风格的说。”
　　“唉……”
　　“怎么一提到那个小鬼你就叹气啊。”
　　“如果他知道了他的过去，我不知道会怎么样。”
　　“……可能就去见他的家人了，家人团聚，多好啊。”
　　“你能不能不那么乌鸦，再这么说话，我把你发配回你本家去。”
　　“呃……你也狠了吧。重色轻友的家伙，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人，严重鄙视……”
　　“呸，什么叫重色轻友，我只是觉得他应该受到保护。”
　　“人家和那个墨绿色的娃娃头是一对，你这么横空插了一杠，算不算棒打鸳鸯啊。”
　　“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棒打什么鸳鸯。”
　　“你这整就是一大家长做派，相信我啦，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随遇而安啦。”
　　“我只是担心……”
　　“安啦！”
　　“唉……”
　　“你怎么又叹气啊。”
　　“关你屁事。”
　　“好好好，这会叫我别管，回头又来烦我。”
　　“你有完没完……”
　　“嗷……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