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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三章 紫禁之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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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一跃如同一只张翅的大鹏鸟,稳稳地立在太和殿的屋檐上。太和殿的屋顶都是滑足的琉璃瓦,清冷月光洒下来,如同站在结了霜的层层叠叠波澜纹络的镜面上。陆小凤站在的这个宫殿之上,这原来就已经站着一个白衣胜雪持剑的人,人背对着他,可也知道站在他身后的人必定是陆小凤。并不是因为江湖上陆小凤的轻功数一数二,而这世间有胆量站在他身后的人,只有陆小凤。
西门吹雪没有转身,面迎着圆月,问,“她怎么样?”
陆小凤语气得并不轻松,“不怎么样,反正不好也不坏。从认识起,我也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西门吹雪问,“岳丈岳母是被唐门所杀?”
陆小凤道,“对,是十年前的往事了。其实,从我和泉深认识开始,她就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
西门吹雪没有回话,泉深在他的记忆里只是个弱不禁风一心远离江湖是非的女子,她没有丝毫武功,却不知在龙潭虎穴中经历过多少次凶险。
陆小凤道,“我知道她心里藏着有一些事情,但担心她难过,所以也就没问。你别怪她对你不客气,杜家只剩下她和五妹,她自然事事都为五妹先着想。”
西门吹雪对泉深平添了几分敬意,“从前是我鲁莽,但我与秀清是两厢情愿……”
陆小凤了然道,“我很高兴西门吹雪能冲冠一发为红颜,谁没年少轻狂过,若你不去做,只怕晚上做梦都会后悔。”
西门吹雪道,“所以,你成了家。”
陆小凤摸了摸两撇胡子,沾沾自喜道,“我这可不算年少轻狂,而是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
西门吹雪在月光底下,轻轻一笑,“陆小凤,你知不知道你很让人嫉妒。”
陆小凤先是一愣,又颇为得意,“能让剑神西门吹雪嫉妒,那是不是显得我三生有幸?”
西门吹雪道,“你拥有很多,最重要的是你懂得放弃更多,这样你得到的和失去的一比,失去的那些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陆小凤道,“可能是我没读过什么书,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我听不太明白。”
西门吹雪道,“你回去看看你身边的人,就会明白我说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笑说,“那样我就懂了。”
可过了一会儿,陆小凤就笑不出来了,但今夜,除了自己拿出去的四条缎带,这太和殿各处宫殿的屋顶,一下子冒出了十三四个人的身影。
原本他是留了两条缎带给自己和泉深,后来入宫前泉深忽然要和自己打起赌来,看看自己能不能不带缎带然后进入紫禁城。陆小凤本不想答应,但泉深心中自有沟壑,这一打赌确实不似临时起意。于是陆小凤把自己的那条缎带也放在了泉深处,自己跑去钻太监窝的狗洞悄悄地进来宫里。
这些个人临得远的临得近的,看得清面孔看不清面孔,认识的不认识的,腰间都系着一条独特的缎带,作为能够进入大内凭证的缎带,如今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拥有。
大内四大侍卫之一的丁傲窜到了陆小凤的身边,冷冷地问,“陆小凤,你怎么回事?”
陆小凤也是惊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丁傲道,“听殷羡说你把其中一条缎带给了自己的女人,其他的多余出来的缎带又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陆小凤苦笑,“我就留了两条,在我夫人那里,我自己都是钻狗洞进来的。”
丁傲撇了撇嘴,“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说笑。今夜入宫里的个个都有缎带,我已经下令四处宫门不许再放人进来,可入到宫来的就有二十一人,各宫门围着的就有好几十名武林高手。”
陆小凤哑巴吃黄连般,“大内的东西那么宝贝,短短一天的时间,我有心仿冒,也仿冒不出来这么多条。你还不如告诉我,这种缎带有没有从别人哪里流出的可能。”
丁傲横了他一样,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时其余两大侍卫,殷羡和魏子云也登上了屋檐顶,朝陆小凤他们走过来。
魏子云最先说,“我告诉你吧,这种变色缎还是大行皇帝在世时,从波斯进贡来的,本就不多,近年来已只剩下一两匹,连宫里最受宠的贵妃娘娘都很珍惜。”
陆小凤沉吟,“非位高权重者,是得不到这样的宝贝的。”他的话一出,在他身边的大内三大侍卫面色迥异,各自似乎都怀着各自的心思。陆小凤忽然一笑,“不必紧张,也有可能是人将整匹缎偷出宫去的。”
魏子云道,“听说盗中之王的司空摘星是你朋友。”
陆小凤指着里立在主殿殿脊面迎圆月的西门吹雪,“他还是我陆小凤的朋友呢。”
魏子云面色一紧,今夜两大高手颠覆对决,陆小凤不可能为了利益而出卖自己朋友。于是和其他两大大内侍卫道,“当下决不能出任何岔子,各宫门加紧防守。”
丁傲和殷羡先后离开,魏子云独自叹了口气。
陆小凤道,“怎么了,你们四大侍卫也是大内的四大高手,害怕对付不了几个江湖人。”
魏子云道,“叶孤城已经入宫了,我将他安排在了在隆宗门外户部朝房里,他的脸色很不好,有人说他重伤未愈,好像并不是谣传。”
陆小凤道,“你下了赌注押叶孤城赢么?”
魏子云点点头,“今夜看起来很不妙,我虽很想亲眼目睹这一战的盛况,但如果失职,那刻是分分钟掉脑袋的事情。”
魏子云跃下了屋顶,老实和尚坐在另一个宫殿的殿脊朝陆小凤挥了挥手,司空摘星、木道人、和古松居士也在一旁,只是这些人里多了一个严人英。
唐天纵这时候,从另个宫殿顶越到了主殿一面的边缘,他面色紧张,脚底下的轻功驾驭得十分不稳,刚迈出一步踏在琉璃瓦上,身形微颤,趔趄地踢落了几片琉璃瓦砾。
陆小凤看不过眼,跃步上前扶了他一手,待唐天纵站稳来,恭敬顺服地朝陆小凤作揖。
陆小凤忙挡住了他,“你不必如此。眼下四大侍卫已经够忙了,如果你失足掉了下去,岂不是给他们添麻烦。”
唐天纵抱拳道,“那我也需谢你。”
陆小凤挑眉,“谢我什么。”
唐天纵道,“你饶了我这条命。”
陆小凤道,“我有说过要你的命吗?”
唐天纵黯然的神色,道,“令夫人为杜家遗孤,你们要取我的性命也是寻常事。杀人偿命天公地道,我不敢有半句狡辩,这是得过了今夜。
陆小凤摇头道,“可我根本不想杀你。”
唐天纵道,“那也是迟早的事。如果我说我从前并不知道唐门是屠杀杜仁鼎夫妇的凶手,你相信吗?”
陆小凤抱着双臂,道,“这又重要吗?”
唐天纵郑重地说,“对你来说不重要,但对我来说,也是惊天动地的事情。”
陆小凤不解,“这对于你们唐门子弟是一个秘密?”
唐天纵道,“不是。只是我年龄在兄弟中最小,排行最末,这种事情他们不会告诉我罢了。”
陆小凤道,“所以,这对你也是一个打击,你想以死赎罪?”
唐天纵对陆小凤说,“唐杜两家百年恩怨,我那一跪是心甘情愿跪杜家的医术。叶孤城不但之前中了我大哥的毒砂,春华楼中我们用的暴雨梨花针也擦了剧毒。这两种毒本来无解,但陆夫人却解开了叶孤城身上的毒。”
陆小凤蹙眉,“谁和你说是我夫人解了叶孤城的毒?”
唐天纵苦笑,“我们一直追查着叶孤城的行踪。今日下午,唐门的弟子回报,亲眼目睹令夫人和叶孤城在一起。而且叶孤城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中毒的样子。”
陆小凤一怔,刚刚魏子云说叶孤城看上去很不好,今日下午竟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泉深面前。泉深为什么没和自己说过叶孤城的事情?叶孤城又为什么会去见泉深?如果叶孤城毒已经解了,那为什么要佯装自己中毒了?
陆小凤对唐天纵说,“唐门和杜家是敌人也是姻亲,你应该知道杜家和叶孤城有什么关系。”
唐天纵道,“那是当然。前任白云城主和医侠杜仁鼎是至交好友,令夫人会为叶孤城解毒,也是情理之中。”
一个剑客在自己至关紧要的决战前,居然选择去见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
陆小凤皱紧了眉头,这么也想不明白的时候,老实和尚笑眯眯地过来了,身后跟着个严人英。
老实和尚指着严人英道,“他一定要过来见你,我就带他过来。”
严人英对陆小凤很是感激,“多谢陆大侠。”
陆小凤问,“谢我什么?”
严人英道,“如果不是陆大侠赠带,我也进不来大内。”
陆小凤去看老实和尚,老实和尚头往上抬,佯装是在看月亮。这分明是老实和尚自己带严人英来的。
老实和尚吹着口哨走开了。
严人英道,“如果不是老实大师,我也上不来。”
陆小凤的目光越过严人英看到了老实和尚的背影,怪不得说老实和尚不一定老实。
司空摘星走过来,“听说你连师妹也一起带来了。”
陆小凤道,“你不怕她把你嫁出去了。”
司空摘星道,“那她人呢?”
陆小凤遥遥朝唐天纵的方向看去,司空摘星也看到了一脸阴沉的唐天纵,道,“唐门也想亲眼看看这场决战的结果,毕竟唐天容是死在叶孤城的剑下。”
陆小凤问,“你真不知道,唐门是杀死杜家二老的元凶?”
司空摘星顿了顿,叹息一声,“难怪师妹没有出现,她还好么?”
陆小凤道,“我让她在一个地方休息了。”
司空摘星道,“就她一个人。”
陆小凤道,“有时一个人比两个人会好一些,她一生气一难过,就不喜欢说话,我不知怎么安慰她。”
司空摘星道,“你们想如何。”
陆小凤道,“泉深本来就没有报仇的意思,倒是唐天纵自己说要给杜家一个交代。”
司空摘星道,“师妹不喜欢杀人。”
陆小凤道,“我有时觉得,我帮不了她。”
司空摘星却沉吟,“你已经帮了她。”
陆小凤道,“可惜,我也不喜欢杀人。”
司空摘星道,“你与她成了家,有了一个孩子,这比起她十年来过的日子岂不是更好。”
陆小凤一怔,夜很凉,风很轻,这句话听着让人感触。
司空摘星继续道,“你能给她的,正是别人给不了的。”
陆小凤瞥看司空摘星,噙着一丝笑,这个“别人”说的不就是他。
司空摘星望向了别处,忽然惊喜地低叫了一声,“叶孤城来了。”
月亮到了苍穹正中的的位置。
“九月十五,月圆之夜,一剑西来,紫禁之巅。今夜,正是兑现承诺的时候。”
叶孤城噙着不可一世的笑意,从远处飞跃而来,如同羽化登仙,御风而来。他还是一身雪白的衣裳,在月光底下显得耀眼而神圣。
西门吹雪一早便站在殿脊之上,月光将他的五官照得清晰,犹如冰川雪峰般峻峭锋利,和他出鞘的宝剑一般,氤氲冷酷的杀气。
陆小凤看着眼前的叶孤城,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司空摘星道,“叶孤城看上去有些虚弱。”
叶孤城脸色是不太好,尽管面上带笑,可难掩憔悴。
这个,西门吹雪也看出来了,问道,“你身上的毒还未解?”
叶孤城冷冷地说,“已无碍。”
陆小凤百思不得其解,叶孤城身上的毒到底解了么?唐天纵没有理由说谎。可泉深医术泛泛,根本不可能解得了唐门之毒。
只听,魏子云在众人面前道:“只不过这一战旷绝古今,必传后世,未审两位是否能将佩剑交换查视,以昭大信?”
叶孤城道,“有何不可。”
众人四下寂静,纷纷竖着耳朵,等候着西门吹雪的回答。
西门吹雪道,“那,请接剑。”
两人双双扬手提剑,将宝剑抛向空中,随即两把宝剑又被对方取到了手中。这番对调,双方自然会将剑拿在手中观赏。
叶孤城赞许道,“真是一柄好剑。”
西门吹雪道,“确实是把好剑。”
两人又朝双方一抛,两把宝剑物归原主。
魏子云道,“子时已过,明日还有早朝,两位这一战盼能以半个时辰为限,过时则以不分胜负论,高手较技,本就争在一招之间,半个时辰想必已足够。”
西门吹雪却扬声道,“剑是道,入其道,必须是心无杂念。”
叶孤城点头,“正是。”
西门吹雪道,“我一位朋友说,我心已有羁绊,而你也确实不适合比剑。”
叶孤城道,“何意?”
西门吹雪道,“江湖人都期待我们这场比武,你我本该在今夜进行比试,可这样的结果已经不公。”
叶孤城微怔,又了然一笑,“既然如此,他日再战。”
一场大战,本已经蓄势待发,可两主角却双双罢唱,真是可惜了那些白白花了几万两入宫观看的人。那些伫立在宫殿之巅的江湖看客,面面相觑,或是失望,或是愕然,或是哭笑不得。
司空摘星拍了拍手,“真是一出好戏!我回去找师妹了……”
陆小凤仍旧想不明白,道,“也许这是挺好的结局。”
只听一声惨呼,再回头,叶孤城身子忽然重重的跌下了宫殿之巅,围看的江湖人发出惊呼。唐天纵立在方才叶孤城站着的位置,居高临下地说,“叶孤城,你还我二哥的命来。”
倒在地上叶孤城狼狈挣扎道,“快给我解药……我不是叶孤城……”
陆小凤立即跳到了叶孤城面前,伸手竟扯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口吐黑血面目狰狞的人赫然是已经死去的唐天容!
唐天纵飞声落地,一见倒地之人,犹如五雷轰顶,泣血般惨痛地叫,“二哥!怎么会这样!”
西门吹雪也折身而返,翩然落在几丈外,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唐门兄弟。宫中的侍卫和前来观战的江湖人如潮水围了上来。
在所有人对眼前发生的一幕为之色变的时候,陆小凤如同跃在了岸上急切回到水里的鱼,奋不顾身地地往乾清门的的一处平房屋顶赶去。殷三爷吆喝一声,陆小凤就像没听见一样,使出最快的轻功只顾往前跑,殷三爷唯有紧跟其后。
陆小凤跃下宫殿屋檐,直径闯入内阁殿内,他眼下四处寻找,正如眼前所见,殿内空无一人。
陆小凤内心如同被揪住一般,对着无人的大殿匆匆一扫,全身渗泡严冬冷水里一般。殷三爷终于赶到,大声道,“陆小凤,你这是干什么!”
陆小凤转身急急地问,“我夫人呢”
殷三爷愣了愣,“所有人都聚在大殿之屋檐上,没人见过你夫人。”
陆小凤忽然想起什么,问,“难道没人守在这里?”
殷三爷道,“今夜是紫禁之战,忽然多了那么多有缎带的人,太和殿的守卫根本忙不过来了,甚至后宫都调了许多巡防的侍卫,谁有空看守这儿!”
陆小凤脑子转得飞快,“皇上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