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沧海已成桑田》芒果C

52、尾声

　　又一年春节来临，路惜晨和曲清然两家人约在大年初六这天一起吃了一顿饭，商量两人的婚事。席间觥筹交错，长辈们言谈愉悦，气氛算得上和乐融融。
　　曲清然这才知道，原来之前她的堂姐和堂姐夫在她和路惜晨的事情上没少说好话，她的堂姐夫是路惜晨的表哥，与路惜晨的父亲关系向来不错。顾念着两家之间的亲戚关系，加上凌家夫妇主动提出解除婚约，路惜晨的父亲最终只好妥协了。

　　趁着春节的最后一天假期，曲清然独自去了一趟医院看望原浩宇。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凌傲珊正在给病床上的原浩宇擦脸，动作、神态都温柔至极。
　　曲清然把带去的果篮放在旁边的小桌上，问：“他最近情况如何？还好吗？”
　　凌傲珊招呼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挺好的，医生说新药对他来说效果很不错。我听说你和路惜晨终于得到家里的认可，开始筹备婚事了？恭喜你们。”
　　“谢谢你，傲珊。”曲清然站起来，真诚地说，“我知道当初是你不顾你母亲的反对，主动提出解除婚约，路惜晨的父亲十分要面子，如果不是你给了他这个台阶下，我想他大概不会这么轻易同意的。”
　　凌傲珊笑笑：“别这么说，当年如果不是我，你们之间就不会有这么长时间的误会和空白。我一向高傲，不喜欢说对不起，这点举手之劳就当做是我对你的补偿吧。”
　　曲清然同样释然一笑：“我早就不怪你了，毕竟这么多年朋友，我了解你，当时你会那样做，其实想想也不是无法理解。”
　　凌傲珊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她摇摇头，无奈地说：“没错，清然，你确实是最了解我的一个。坦白说，如果时光倒流，我很有可能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她停顿一下，望向病床上昏睡不醒的人，眼神变得柔软而纠结，“可是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我宁愿躺在这里的人是我。”
　　“如果时光倒流，我相信他依然会用生命保护你，因为他真心爱你，不管你做错了什么，他始终不忍心看你受到一丁点伤害。傲珊，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很不容易，我们都应该好好珍惜。”
　　凌傲珊呆呆地注视着病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的原浩宇，眼角有一滴泪水缓缓滑落。许久，她转过身来看着曲清然：“你很幸运，也很幸福，也许我这一生未必有像你一样的福气，但是作为朋友，我替你高兴。”
　　曲清然想起了许多往事，心中感动，她握一握凌傲珊的手，说：“不要放弃，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作为朋友，我同样希望你幸福。”

　　开春以后，路惜晨辞去了律师事务所的工作，进入他父亲的公司从低做起，忙碌程度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曲清然还是在艺术中心上班，比起路惜晨，她的工作清闲许多，私人时间充裕。春节前她就退租了自己独住的公寓，搬到了对面的路惜晨家，两人过起了同居生活，并且开始慢慢筹备半年后婚礼的各种繁琐事项。

　　路惜晨虽然忙于工作，但是对曲清然的管束一如从前。自从她上一次犯胃病又低血糖晕倒以后，他就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一日三餐按时按点监督她，尽管中午两人不在一起吃饭，他也必定会在十二点准时打电话给她询问查岗。明明每天都累得半死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他居然可以一大早起床做营养早餐给她吃。有时候她心疼他，想让他多睡一会，主动提出做早餐，他却一点不客气地说：“你做的东西太难吃了。”
　　曲清然万分不服气，在网上找来一大堆食谱，一有空就在家勤学苦练，总算小有所成，偶尔晚上去给加班的路惜晨送晚餐，他吃得心满意足。

　　周末休息的时候，路惜晨拉着曲清然去家附近的大学操场里跑步，一本正经地说：“知道你为什么又是胃病又是低血糖吗？就是因为缺乏运动，从现在开始必须养成经常锻炼的习惯，不然婚礼上你怎么帮我挡酒？”
　　前面倒是说得字字在理，可最后一句曲清然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为什么要我帮你挡酒？你可是男人，让一个弱女子帮你挡酒，像话吗？”
　　“因为你可以喝醉，但是我不可以。”
　　“为什么？”
　　路惜晨穿着成套的白色运动服，神清气爽的样子，在她前面一边看她跑得气喘吁吁一边慢慢倒退着，突然凑近她一点，笑得狡猾：“你喝醉了我们还是可以洞房花烛夜，我要是醉得像一滩烂泥，你怎么办？”
　　曲清然脸一红，气他嬉皮笑脸没正经，伸手就想给他一拳。谁知这人仗着自己身体强健反应灵敏，瞬间闪开，转身往前跑，还不忘回头取笑她：“跑那么慢，追到我就给你打。”
　　曲清然气得直跺脚，拔腿就追，无奈实在跑了太久没一点力气了，没追出多远就认命地往地上一坐：“不跑了不跑了，我快累死了。”
　　路惜晨回头来拉她，她顺势抱住他的手臂扯着他蹲下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我真没力气了，走都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家吧？”
　　“你都多大了还让我背，起来自己走。”
　　她不依不饶，使出最有用的杀手锏：“你就背我一下嘛，我的好老公，就这一次，好不好？”
　　路惜晨最抗拒不了她撒娇，这下彻底没辙了，只好背起她，慢慢走回家。
　　夕阳西下，她趴在他宽厚温暖的背上，看着地上两人几乎合二为一的影子，思绪被拉回到很多年以前。那时候她摔伤了腿，他也是这样背着她走在校园里，不顾别人打量的眼光和窃窃私语，听她哼着不成曲的调子，一路稳稳地走着。
　　当时的她，青春年少，从没想过两人会分开，然而真正分开以后，却再不敢奢望那样的温暖亲密有一天可以重现。如今她早已过了天真任性的年纪，而她一心一意爱着的那个人，依然稳稳当当地背着她，在夕阳下，在暖暖的暮光中。

　　“你睡着了？”路惜晨问。
　　“没有。”曲清然回过神来，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情，“喂，我发现你还没跟我求婚呢。”
　　“没有吗？我记得上次我们去小镇玩的时候，我就说过了。”
　　“那怎么能算？一点都不认真、一点都不郑重。”
　　“怎么不认真、不郑重了？我可是抱着百分百的诚意，态度敷衍的人是你。”
　　“我不管，反正你要正式地向我求一次婚，不然我才不嫁给你。”
　　“你确定？想嫁给我的人可不少，你自动让位人家不知道多感激。”
　　她抬起手就给了他一拳，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后来一整晚她都憋着一口气，任凭路惜晨怎么哄她都不理他，最后他失去耐心，进了书房忙工作，索性把她一个人晾在那独自冷静了。

　　九月初的一天，曲清然下了班走出艺术中心，见到路惜晨的车停在门口，他打开车门下来，脸上带着微笑：“走，带你去个地方。”
　　曲清然不明所以，一路上问他到底要去哪里都没得到回复，直到车停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路惜晨带她来的地方，是他们一起就读过的中学。
　　算起来今天应该是开学的日子，可是校园里空无一人，守门的保安大叔客气地打开铁闸，路惜晨直接把车开到了教学楼的门口。
　　两人走进教学楼里，路惜晨问她：“还记得我们读高一时的教室吗？”
　　“当然记得。”她毫不迟疑，一口气爬上三楼，左边第一间就是当年高一七班的教室。
　　过了这么多年，这里居然一点都没有变，依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大组、八小组桌椅，中间隔着一米左右宽的过道。黑板、讲台、投影仪都已经显出陈旧，教室后门边的墙上贴着属于这个班级的集体荣誉，后墙正中间挂着一面圆形的白色挂钟。她记得以前每逢物理课，四十五分钟的时间里，她总是回头看时间，总是觉得那面钟走得极其缓慢。

　　曲清然陷入无尽的回忆之中，恣意的年少时光，简单的朋友情谊，朦胧的青春爱恋，无数画面像胶卷电影一样，一一浮现在她眼前。
　　她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视线习惯性的转向左前方，隔着一个过道、两排桌椅的距离，那是路惜晨曾经的座位。
　　那时候换座位频繁，而这个位置她坐了将近一个学期，不管上课、下课，她的眼睛总忍不住往路惜晨的方向看去。因为在她这个角度，毫无遮挡，刚好可以把他线条优美的侧脸看得清清楚楚。

　　记起当年的情景，曲清然心里再次有了一点小鹿乱撞的感觉，仿佛变成了那个十几岁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自己心底的小秘密，生怕别人发现、窥探只属于她的小世界。
　　她一低头，瞥见抽屉里放着一张纸条，她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别发呆了，出来找我。”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路惜晨的字迹，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并不在教室里。她疑惑地起身寻找，刚走出教室，就愣住了。
　　入眼全是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红粉玫瑰，在地上摆成整齐的形状，铺展着、延伸着，指向转角的方向。她循着一地鲜花的印记走去，走到楼梯口时，只见路惜晨赫然站在十几级台阶下，清爽的短发，浅色的休闲西装，手里捧着一大束红得美艳的玫瑰花，温和地笑着说：“曲清然同学，你好，我叫路惜晨。请问，十年以后，你愿意当我的新娘吗？如果你愿意，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一起回家。”
　　曲清然愕然站在原地，面对这样大一个惊喜，说不出话来。她恍然大悟，今天正好是她和路惜晨认识整整十年。
　　十六岁的时候，她站在他身后，安静地注视着他、关心着他；二十六岁的时候，她用整个青春和生命爱着的人，就站在她眼前，神情温柔，声音温暖。
　　时间总是匆匆流逝，从来不曾为谁停驻，曾带给她无数美好的记忆，也曾给她留下空白与伤痛。然而沧海桑田，他依然在她身边，也许这就是时间赐予她最珍贵的礼物。

　　曲清然站在楼梯上，眼眶里泪水积聚，心底灿烂的笑意却不断上升，直至完全绽放于脸上。台阶下的路惜晨看着她，缓缓张开了双臂，她笑着跑过去，扑进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中，轻声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