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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撕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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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桃的厌食症一日日好转了。正好天气一日日凉下来,范桃的家人每天帮她搭配好了午饭和晚饭带到学校,我也开始带饭,顺便把开水间的炉子可以热饭的诀窍告诉范桃,我们俩,加上宣凌,每天一到学校就往开水间冲,生怕好位置给别人占了。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个月,范桃的体型又回来了。
期中考试后的第一个周一,宣凌不在,去参加市里的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去了。市里的前几名可以参加省里的,省里的决出来后再去参加国家的,在这个比赛中拿了奖,可以高考加分,根据不同的排名有不同的加分政策,一群数学尖子都挤破了头参加。
只是身边的座位突然空了,我还有些不习惯,午休时都觉得身侧好像漏风一般凉飕飕的。
范桃早上有点缺心眼,光带了午饭没带晚饭,下午自习课的时候,范桃妈妈把晚饭给她送了过来。范桃看她妈在这样透着凉气的天气里,还骑车骑得一头汗,有些心疼,说:“我自己出去吃一点就好了,你干嘛还跑这趟啊。”
范桃妈妈的汗顺着鬓角流下来,说:“谁知道你吃什么没营养的东西啊,要再生一次病怎么办,你把午饭饭盒给我,我顺便给你带回家去。”
范桃又抽了几张纸巾给她妈擦汗,交过饭盒之后,她捧着走回教室,隔着饭盒可以看见有韭菜鸡蛋,西芹百合,和几块带鱼。
我一直觉得范桃妈妈的手艺不错,本来还想着晚饭时蹭一块带鱼吃吃呢,谁知道下午四堂课后,准备和她一起去食堂加热晚饭,却看见她皱着眉头在抽屉里翻来翻去。
“怎么了?”我问。
“我饭盒不见了。”
都不用问第二句,我就知道,老把戏来了。
有点恼火。
我把自己的饭盒往范桃桌上一放,直接往讲台上走,打开讲桌的每个抽屉,这是以前那伙人喜欢藏我和范桃饭盒的几个固定地点,我找也都找出经验来了。
可是今天这里却没有。
范桃的声音很急:“肯定是有人拿走了,你说他们拿我饭盒干什么啊!”
“因为无聊,因为手贱得慌,”我冷冷的说,接着目光朝第三组的某个座位上瞥去,“我知道是谁干的。”
范桃应该是听我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好像有些害怕似的:“算了,乐乔,要不我先陪你去热饭吧。”
我看她眼里的软弱,忽然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浮起来。曾经和现在,我都问过自己,是谁给了别人欺负你的机会,说再多其实都是因为自己,倘若你在第一次被欺负的时候就勇敢反抗,哪怕到最后被全班孤立不理睬,也比别人一次次变本加厉要好得多。
“不,我等着。”
我一屁股坐在陈秉航的位置上,抱着手臂,说。
等了约二十分钟,陈秉航回来了,一眼就看见坐在他位置上的我。毕竟是年轻幼稚,看到我的下一秒,他又回头看了眼坐在另一边的范桃,呵,不打自招,我好笑似的翻了个白眼,摇摇头。
“喂,”他食指敲敲桌面,“这我位置,让开。”
我不起,甚至连头都懒得抬:“范桃饭盒呢?”
“什么范桃饭盒,你问她去啊,问我干嘛?”
“我问你,范桃的饭盒被你藏到哪儿了。”我一字一顿地问。
他答非所问,语气虽冲,但是没什么底气:“你让开,我要坐,回你自己位置上去。”
“你把范桃的饭盒拿出来,我就让开。”
他挑眉:“我不知道,你怎么就认定是我啊?”
“你别在这儿跟我装傻,你拿出来,我当你开个玩笑,你不拿,就别怪我跟你耗下去。”
陈秉航叉腰:“我凭什么拿出来啊,再说这跟你有个毛关系啊,在这儿出头搞得跟个女英雄似的,别在我这儿胡搅蛮缠好吧?”
我冷笑:“到底是谁缠谁啊,是你无聊啊还是你无聊啊,欺负女同学才是你陈秉航英雄本色是吧,让你把别人的东西还回来有那么难吗,你要是饿得慌想吃的话你跟人范桃说啊,不告而取是为贼这话你不晓得啊?”
跟我一主持人比口才,姐姐当年学校辩论会舌战群儒的英姿估计你是没瞧见过。
果然,陈秉航有点懵了,他没想到平时话都不多说的乐乔,现在居然当着这么多人面跟他对呛,居然还把他呛得有些还不了口。
“范桃那么胖,少吃一顿死不了的。”陈秉航旁边一个女生,李玫艺笑着说道。
这李玫艺吧,算是半个女混混,为什么说是半个呢,因为她只在学校里横,没事儿坐在陈秉航的小电驴后头四处晃悠,嘴里叼着个烟,半边刘海都要挡住眼睛了,再长点儿就整个一个杀马特。
那时候有不少女生都觉得,跟这样的所谓“校园黑势力”混在一起,特帅,特酷,叼炸天。学校里臭名昭著的,她觉得是自己有名,别人看她们贴边走,她觉得是别人怕他们,一个个学习学习差得要命,每天校服垮里垮拉,书包永远不好好背,两边书包带子一定要挂在手臂上,身子晃晃悠悠走路,逢人就说:“那谁谁谁罩着我的。”
学校对这样的学生也是半放弃,没办法教的,简直是学校里的一滩浑水。
我慢慢站起来,盯着李玫艺,半虚着眼睛:“你看见他把饭盒藏哪儿了吗?”
李玫艺撩头发:“我没看见。”
我又看向陈秉航身边站着的其他人:“你们呢,你们看见没。”
还没等其他人回答,陈秉航自己首先开骂了:“你TM烦不烦,不就TM一个破饭盒吗,老子就藏了,老子帮她减肥,怎么的,你有能耐你自己找啊,你在这儿跟老子废什么话啊!”
范桃吓着了,上来拉我膀子:“算了乐乔,算了。”
“算什么算了!”范桃越这样,我越来火。
“你懂个屁,loser,”我盯着陈秉航,伸手戳在他肩头,戳得他后退一步,“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自称老子啊,你也不去查查我老子是什么人,我老子不是李刚但比你有教养有学识多了,就凭你一个二元一次方程解起来都困难的人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自称老子?”
陈秉航的嗓子吼起来:“我就自称……”
“喊喊喊你喊毛啊,你跟范桃比飙高音啊,那你跟人家一样别在教室你找个音乐大会堂飙去啊!而且不好意思我音乐欣赏水平为零的,你刚才这么吼我只觉得跟杀猪一样,当然这不怪你,怪我艺术修养不够。”
“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我根本不给陈秉航回嘴的机会,我走近他,突然间压低声音,脸上整个神色都冷峻下去:“我告诉你,范桃最近身体一直不好,之前她晕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现在图一时之快让她吃不好饭,到时候她身体出了什么事你根本负责不了!”
我话音刚落,满头的汽水便兜头洒了过来,李玫艺扔了手里还在冒气的可乐,大步走向卫生角,从垃圾桶后面拿出范桃的饭盒,当着所有人的面砸在地上。
米饭混着菜洒了一地。
范桃当场就哭了,她扑过去,抓着饭一把把放回饭盒里去,哽咽:“这是我妈妈做的,她赶着上班时间骑了四十多分钟的车给我送过来……”
我还没有发作,先吼出来的是陈秉航:“谁让你这么做的啊!”
李玫艺尖利的嗓子喊出来:“我特么就是听她啰嗦烦了,她不是要吗,我还给她就是了。喂,乐乔,看见没,我还你了,你该滚哪儿滚哪儿去行吗!”
刘海上的可乐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此时教室里,教室外,都是围观的人,同班的,不同班的,认识的,不认识的。
我抹了一把头上的可乐,把刘海撩到额头后面去,粗重地喘着气。
那一刻,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恍惚有种时光交叠的感觉。我甩甩手中的水,自嘲,回到十六岁,我用成人的宽宏劝自己,他们都是不懂事的未成年人,他们本性还是善良的,你改变自己就好了,你看,你高一不还是交到了朋友吗。
但是,如今是老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那谁给范桃机会,谁给和曾经的我、范桃一样曾受过欺负的女生一次机会?
电视里、网络上总会报道,某某地区又出现殴打、辱骂同学的校园暴力,这是因为手段残忍被报道出来的。还有那些没有报道的呢?
冷暴力,嘲笑,讽刺,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没事捉弄你一下,这些都有原因吗?因为对方好看或不好看?因为对方胖?还是仅仅因为青春期的躁动,只是看这个人不爽?
那谁又去惩罚这些带给别人伤害的,“不懂事”的人?
又能有多少人,在时光荏苒之后,回过头去,对自己曾经伤害过的同学,说一句。
对不起。
以前很讨厌听到一句话,“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孩子怎么了,孩子犯错就必须被原谅,就可以不用计较。
我不要做这样宽宏的人。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有人递纸巾过来,对我说:“擦擦吧。”
我转过头来看,是何淼。
“谢谢。”我说。
说完,我看向李玫艺,嘴角勾起:“也谢谢你还回来。”
李玫艺翻个白眼,没看我。
“我也还个东西给你。”我说。
我走向范桃的桌子,拿起自己的饭盒,大拇指轻轻一抬解开搭扣。接着,我如同不经意般,走到李玫艺的桌子旁,伸手迅速拎起她的书包,把半盒晚饭倒进她的书包里,随后把书包拉链一口气拉上。
李玫艺尖叫着向我冲过来。
我朝她笑了下,猛地晃动她的书包,就在她冲过来想要抢救的一瞬,直接把她的书包从三楼扔了下去。
她瞪圆了眼睛,伸手就想给我一巴掌。
我抓住她的手腕,把剩下半盒晚饭,全糊在了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