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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东亭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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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向中将君悄声转述了薰大将之言,说道:“薰大将心意专一,绝不易改变决定了的事情。只是眼下她刚被招为驸马,情境确是不利。但你与其让他出家为僧,还不如试着把他许嫁与她吧。”中将君道:“为使浮舟此生不受人凌侮,不遭忧患之苦,我本打算叫他闭居于‘不闻飞鸟声’的深山之中。但今日得见薰大将的神采,连我这般年纪之人也为之心动,觉得即使依附于她身侧,作个奴仆也是莫大幸福。更况年轻男子,定甚是倾慕于她。但我这儿子‘身既不足数’会不会成为忧患的祸根呢?不管身份如何尊卑的男子,往往因男女之事,不但今生吃苦,后世亦要饱受牵累。如此看来,这孩子实甚可怜。无论如何,请您为他作决定,千万不要弃之不顾。”二公子为难地叹道:“从以往来看,薰大将情深意挚,自是可以托付。然以后怎样,谁能预料呢?”说完便不再言语了。
翌日拂晓,常陆守派车子来接夫人。并捎来一封信,言语似颇愤激,还有些威逼之语。夫人噙泪恳请二公子道:“以后,万事须托付与您了。这孩子还得寄居尊府一些时日。现在,我仍未决断让他出家抑或其他怎样。在这期间,还望你不要弃舍他这微不足道之身,多多教他一些道理。如此相求,实令我惶恐不安。”浮舟从未离过父亲,心中颇为难受。幸好这二条院的景致优雅,加之得以亲近这位异父兄,心中亦甚觉欣慰。天色微明,夫人的车子方始开出,恰遇匂亲王从宫中回来。她因想念小女公子,暗地从官中出来,所以只乘轻装车辆,未用平时排场。常陆守夫人与她相遇,连忙退避一侧。匂亲王的车子到了廊下。她下车后望见那辆车,问道:“此为何人?天未明便驾车离去了。”她见车子如此偷偷急驶,便根据自身经验来猜测,认为是刚从情夫家中出来的,这想法委实荒唐。常陆守夫人随从忙道:“是常陆守的贵夫人回去。”匂亲王的几个年轻侍从讽笑道:“声称‘贵夫人’?真神气呀!”众人均哄笑起来。常陆守夫人听了,想到自己身份卑微,不觉悲从中来。正因他一心牵挂浮舟之事,便希望自身高贵些方好。倘浮舟本人也嫁与一个身分卑微的妻子,他不知会怎样悲苦不堪呢。
匂亲王进屋之后向二公子询问:“那个叫常陆守夫人的,与此有何来往么?天蒙蒙亮之时便匆匆驶车出去,那几个随从还神气十足呢。”说时带着疑虑的口气。二公子听后觉得难受,答道:“此人是大辅君年轻时的朋友,又非什么足以称道的人物,你何必惊诧怪异呢!你只是狐疑满腹,说这些难闻之话。‘但请勿诬蔑’吧!”说时转了身去,姿影娇美异常。此夜匂亲王彻夜未曾睡好,迷迷糊糊间,已到东方露白。直到众人前来请安,她才走出室来。明石皇后身体原本并无大碍,今已康复了。因此众人皆感欣慰。夕雾左大臣家众女公子便赛棋、掩韵作乐。
日色将暮,匂亲王走进二公子住室。此时二公子正在洗发,侍从们各自在房中歇息,室内显得清静而空荡。匂亲王召一个幼童传话与二公子:‘我来时你却要洗发,让人好不气恼,你有意让我孤寂无聊么?”二公子听了,立即叫侍从大畏君出来答话:“夫人向来都是趁大人出外时洗发。但近来因身体很是疲劳,已是许久未曾洗了。除了今日,本月内又另无吉日。况九月、十月皆不宜洗发,故只得在今日洗。”言语中,很是抱歉。其时,侍从们均在那边照顾仍在睡觉的小女公子。匂亲王倍觉无聊,便一个人四处闭走。忽然看见那边西屋内有个陌生的童子,料想此处住有新来的侍从,便走去探看。透过纸隔扇的缝隙,她朝里张望了一下,见离纸隔扇一尺左右设置了一扇屏风,屏风一端挂着帷屏。通过帷屏上一条揭起的帘布,便看见一男子的袖口露了出来,里面衬着紫花色的艳丽衣衫,外面罩着女郎花色外套。因有折叠的屏风相隔,从这里窥视,里面的人并未发觉。她猜想:这位新到的侍从定然十分漂亮吧。便小心推开那纸隔扇,悄悄地走进廊内去了,果然没人察觉。此处廊外庭院中各色秋花正争奇斗艳,灿若彩锦。环地一带的假石亦饶有情趣。浮舟正于窗前躺着观赏景致,匂亲王又拉开了些本已开着的纸隔扇,向屏风那端窥视。浮舟以为是常来此处的侍从,万没料到是匂亲王。便起身坐着,那姿态曼妙无比。匂亲王本就贪恋男色,此时哪肯错过此等良机,便捉住了浮舟的衣裾,又关上了适才拉开的纸隔扇,在纸隔扇与屏风之间坐了下来。浮舟见此,惊慌失措,忙用扇遮住脸面,缓缓回眸四顾,那神态更是娇媚异样,匂亲王便忽然抓住了他举扇的手。问道:“你是谁?请将姓名相告与我!”浮舟恐惧万分,战战兢兢。匂亲王将脸朝向屏风,遮住脸不教他看见,行动诡秘异常,故浮舟以为是新近热切找寻她的薰大将;又闻得一阵异香,愈发认定是薰大将无疑了,不禁倍觉羞耻,却又不知该怎么办。乳父听得里面响声异常。颇感惊奇,便将那边屏风拉开,走了出来,问道:“怎会这样?好奇怪!” 匂亲王却置若罔闻,毫无忌惮。尽管此举荒唐无聊,她却是巧舌如簧,依然谈论不休,不觉天色已深,匂亲王仍追问道:“你究竟是谁?若不相答,我便不松手。’说毕,便毫无顾忌地躺下身去。乳父方知是匂亲王在此,惊诧结舌,讲不出一句话来。
二公子那边已点起了灯笼,侍从们叫道:“夫人头发已洗好,立刻便出来。”此时,除了起居室,别处的格子窗已经一扇扇关上了。浮舟之堂距离正屋稍远,原本屋中放了几组屏风,各种物件也杂乱地堆置了一处。自浮舟来后,这里便将一面的纸隔扇打开,以便与正屋相通。大辅君有个在此处作侍从的儿子,名叫右近,这会儿正依次一扇一扇地关着窗子,向这边渐渐走近。他叫道:“呀,真黑暗呢!还没上灯呢,早早地关了窗子,黑漆漆的叫人发慌!”便重新打开了格子窗。匂亲王听见她的声音,稍有些狼狈。乳父心中虽愈为着急,但他原是个能干精明而坦率无忌之人,便向右近叫道:“喂喂,这边出了怪事,我弄得办法全无,不知如何是好!”右近说:“究竟何事呀?”便摸索着走过来,见浮舟身侧躺着一个穿衬衣的女子,又闻得阵阵郁香,便明白是匂亲王又犯了风流病。但他推测浮舟定不会从她。便说道:“啊呀,这太不像话了!叫我怎么说才好呢?赶快去那边,将此事报告夫人吧。”说完就匆匆去了。这边的侍从都觉得让夫人知晓此事,毕竟太过分了。而匂亲王却并不在意,只是想:“这位罕见的美人到底是谁呢?听右近的语气,似乎并非新到的一般侍从。”她更觉奇怪,便追问不休,越发对浮舟纠缠不清。浮舟苦不堪言,表面上虽无愤怒之色,可心中却是又差又急,极欲立刻就死才好。匂亲王似有察觉,遂以温言软语安慰他。
右近对二公子说道:“亲王这般这般……浮舟公子好生可怜,必定痛苦不堪!”二公子道:“又犯老毛病了!浮舟之父闻知定会怨怪:此行为未免太轻率荒淫!他临走一再言说托付与我甚是放心呢。”他深觉愧对浮舟。但他想:“可又有何法可阻止她呢?她本性贪色,侍从中凡稍有姿色者多难逃脱,何况浮舟。却不知她是如何发现浮舟在此。”他不胜懊恼,竟致不能言语。右近与侍从少将君相与议论:“今日王公大人来者甚众,亲王在正殿陪其游戏。按常例,如此日子她回内室总是甚晚。所以我们皆放心休息去了。谁料她今日回来得出奇早,以致出此事端,眼下如何才是呢?那乳父好厉害,他始终守护于浮舟公子左右,眼睛直瞪着亲王,几欲将其赶将出去呢?”
恰在此刻,宫中有人来报:“明石皇后今日黄昏猝然心痛,此刻病情颇重。”右近悄然对少将君说道:“竟在此时生起病来,真不巧啊!我去传达吧。”少将君道:“免了吧,此时传达,徒费心思,也太不知趣了。惹恼了大人可不是好事。”右近道:“不打紧,此刻尚未成那事。”二公子闻知,遂寻思:“倘若匂亲王的好色成性传出去,怎么了得?谁还敢带男眷来此呢?”其时右近已将明石皇后病势报与匂亲王,他虽夸大其词,匂亲王却声色如故,问道:“来者谁?莫要恐吓我。”右近如实回答:“皇后传臣平重经。”匂亲王依然不舍浮舟,视旁人为无,躺在浮舟身边纹丝不动。右近无奈只得将使者叫至这西室前,探问情况,方才使者的传言人也跟来了。使者报道:“中务亲王早已入宫探视。中宫大夫方才动身,小人路遇其车驾。”匂亲王也知道皇后常突然发病。她想:“今日倘若拒赴,定会遭世人指责。”只得依依不舍向浮舟道下诸多疯话,约定后会之期,方才离去。